第31章
  雨霖婞取出牛皮水袋,抿唇喝了口,展开手中明黄布帛,皱眉道:董老儿这图怎就不画得清楚些?契沙,契沙,到底在哪?
  我道:按理从地图上来看,契沙便在附近,只是这附近反常地起了雾气,分明是有人设了阵仗,不让我们窥探。转头看向洛神道:洛神,这阵你能破么?
  洛神摇摇头,道:寻不到阵眼,不可破。
  我胸中难耐失望,极目远眺之下,却见碧草深处隐隐出现了一个黑点,顿时大喜,手拢在唇边大喊:那边的人,能否过来一下!
  一连喊了几声,那黑点越来越近,待得目力见之,却是一个身着怪异服饰的虬须汉子策着马过来,冲着我们咧嘴一笑:远方的客人,有什么事?
  雨霖婞如获救星,急忙翻下马背,道:这位哥哥,敢问契沙族的族落往哪里走?
  那汉子泛红的脸顿时一凝,警惕道:你们去契沙做什么?
  我顿时心下了然,这汉子定是知道契沙所在,只是他似是不太愿意他人知晓这个中的蹊跷,对我们持有戒心。
  这时雨霖婞乌黑眼珠滴溜溜一转,嘻嘻瞧他道:这位哥哥,小女子从中原来,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我小时候父母便不见了,现下长大了,听伯父说他们跑到奴马草原的契沙来了,便想来寻他们,此行别无他意,我只是想问问他们,当年为什么扔下襁褓中的我,叫我生受那无父无母之苦
  边说着边佯装拿手抹眼,声声抽泣,娇柔可怜,口中却越说越远,什么三姑六婆的都给扯出,我听得耳晕头花,而洛神脸撇向远方,权当视而不见,仿佛早已习惯雨霖婞这副模样。
  那汉子哪里招架得住雨霖婞的勾魂软语,加上她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将谎话扯得和真的似的,便憨声道:俺叫索尔罕,远方的姑娘,你生得可真美!没有阿爸阿妈的痛苦,俺是知道的,俺就是契沙族的,俺带你们去见族长!
  雨霖婞见奸计得逞,笑靥如花,我瞧得扯扯嘴角,妖女你就趁机瞎掰,感情谷主夫妇不是躺在墨银谷里,却又什么时候跑到这北方的牛羊之地了?
  虽说妖女奸计骗人不太光彩,不过却解决了找寻出路的问题。索尔罕在前面带路,我们的队伍紧紧跟随,慢悠悠踏入雾气深处,眼前都是茫茫一片白色,走得半响,那雾气突然之间,似是被一只大手瞬间拨散了,俨然有另外一番景象冒了出来。
  但见忙碌的草原汉子和姑娘来来往往,茵茵碧草上方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毡房,马匹成群,牛羊满地,草原上特有的这一方富饶水土,载着欢笑,就这样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我们都下了马,索尔罕道:俺先去见阿尔真,你们在这里等着。他又摸摸头,笑着解释道:阿尔真是俺们族长,什么大事,都是要去问问他的。
  我们感激地朝他点点头,他走到不远处的毡房,却见那毡房前面立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头上缠着绯色头巾,他不似草原上其他男人那样被日头晒得黑红,生得较为白净,我心道这莫非是族长,是否太过年轻了些?
  那小伙子冰冷目光朝我们这边划了下,随即转头朝索尔罕说了些什么,虽然隔得有些远,但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却听索尔罕恼怒道:喀沙!你是什么意思?!
  那小伙子是叫喀沙么?原来竟不是族长。
  那喀沙冷冷道:我什么意思,随随便便带外人进来,你是想叫契沙和多年前一样再差点亡一次族?别忘了你可是契沙的儿子!
  索尔罕大声道:俺是草原的儿子,是契沙的儿子,俺什么时候忘记过?!可他们不是坏人!
  你说他们不是坏人,他们便不是?
  索尔罕气得直发抖,手捋起袖子,道:喀沙!拿起你的拳头,你不喜欢俺,可也不用处处和俺作对!咱们现在就用男子汉的法子解决咱们的恩怨!他们吵得大声,惊动了周围的人,我们见势不妙,索尔罕竟然为了我们的事和族人吵了起来,急忙奔了过去。
  眼见二人剑拔弩张,四周人声鼎沸,我们此时是外人,这别个族里的事情却不知如何插手。正心焦之际,人流却被分开了来,在场众人个个脸上都露出虔诚恭敬的表情,随后,便见一个中年男子慢慢走了出来。
  那男子头戴羊骨头饰,衣饰着装华贵,皆不同于寻常牧民,身上凛然之气环绕,一双冷环顾现场,道:索尔罕,喀沙,你们做什么?
  索尔罕顿时泄了气,躬着身子朝那男子行了个礼,喀沙脸上怒气未消,却也态度恭谨。
  说,你们做什么!男子厉声重复道。
  第34章 契沙之夜
  索尔罕结巴道:族长,俺俺们
  阿尔真衣袖一甩,冷怒道:你们都是契沙的儿子,既是兄弟,却又作什么每天吵吵嚷嚷。今个竟还动起手来,大敌未来便要内斗,是想契沙真的亡了么?
  俺不是!索尔罕这憨厚汉子被阿尔真这么一说,竟吓得跪了下来,阿尔真上前将他扶起,道:今日之事便到这里,各自回去忙吧。一旁喀沙闻言,鼻中冷哼一声,做个礼,便分开人流缓缓去了。
  阿尔真望着喀沙的背影,微微叹口气,随即威严目光朝我们扫了过来,走上前来,平静道:远方的客人,叫你们见笑了,有什么事,还请到里面一叙。
  我们互望一眼,雨霖婞才道:那叨扰了。转身吩咐阿却等人将马匹行囊安顿好,三人便随着阿尔真走进一间毡房,毡房内部极大,四周披锦带绣地刺了繁复的花纹,地上铺着柔软的白羊毛毯,踩上去仿佛是踏在云朵之上。最里头摆着一张羊角桌,上面一个红泥小炉,火焰烈烈正烫着一壶酒。
  阿尔真坐在案前,道:不知客人们远道而来,是有何事?他目光阴冷,直直地扫将过来,瞧得人心底发凉,我心中暗忖,这男子不同常人,恐不好讲话。
  雨霖婞也瞧出了名目,便开门见山道:不敢有瞒族长,我们此行来到贵地,实为寻一个名唤龙沟之地。
  阿尔真面色一凝,目光变得越发锐利起来,淡淡道:我族久居此地,未曾听过这个地方。
  雨霖婞敛眉端详阿尔真半响,蓦地掩嘴笑道:是么?书上道龙沟平地起古城,月光若银,满道铺金,我们都想一睹风采,却原来都是些什么书呆子的胡话么?好生可惜呀。
  那阿尔真冷眉微锁,道:纵然未曾听过龙沟,几位客人远途奔波劳累,也可暂且留宿一晚,稍作歇息。
  我朝雨霖婞使个眼色,雨霖婞侧着瞥了眼,随即朝阿尔真笑道:多谢族长美意,如此那真是多有叨扰了。
  那阿尔真无甚表情地敲敲桌面,唤道:索尔罕!话音刚落,毡帘被掀了开来,索尔罕走了进来,望着我们憨憨一笑。
  将客人们带去毡房歇息,好生款待。
  是,族长。
  我们一行便随着索尔罕出了毡房,在掀起毡帘时,我回头一望,见那阿尔真目光瞬也不瞬,在后面直直地盯着我们,我和那目光一触碰,内心深处堪堪打了个冷战,赶忙回过脸去。
  待得到了毡房,热情的索尔罕偏生要出去取了奶酒肉食过来,我们拗不过,只得一起围坐在地毯上吃喝,我头一次喝上这契沙奶酒,虽说里头加了羊奶,微微有些奶香,但劲头较之中原之酒极足,不一会便头晕眼花起来,而雨霖婞和洛神两人几碗下肚,依旧面色白皙,浑不似那沾了酒之人。
  席间雨霖婞旁敲侧击地朝索尔罕打探那龙沟的下落,这汉子生性憨厚,连连摇头说不知,最终雨霖婞也不忍诳他,待得他喝得有些醉,连忙请人将他带回去休息了。
  唉,瞧来那阿尔真肚子里定是有货,他却不愿吐露,明日只得我们亲自去附近踩点了。雨霖婞站起身来叹口气,轻盈翻身,爬上了羊毛软榻,洛神也不声不响地走了过去,上了软榻坐在里间,将一袭柔软长发拨到后头,作势欲睡。
  就一席榻?我抹着眼,因着带了几分薄醉,眼前还是有些模糊,瞧着榻上两名女子竟还有重影显现。
  索尔罕不是说没多少空毡房么?再说这羊毛软榻大得很,就你那小身板,睡上十个八个也是无妨!雨霖婞嘻嘻一笑,还朝我勾了勾手指,惹得我鸡皮疙瘩差点掉了一地,无奈地走过去,脱了鹿皮短靴,见洛神正闭了眼靠着最里间,她方才无甚言语,料想是有些倦乏了。
  我便道了声:那我睡中间。说着,轻手轻脚地挨着洛神在中间空地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