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将那白丝布打了个结,道:你若是我这般,恐怕便不只是冷血了那张白玉面具霎时欺到我眼前,一双冷眸深深地望着我,仿佛要将我的心都瞧个透亮,却见她吐气清甜,薄薄的唇瓣接着出声道:你会疯。
  你会疯。
  这三个字听得我心里蓦地一颤,我盯了她许久,一时没个遮拦,那句一直缠绕在我心头的话霎时便脱口而出,我能看看你的脸么?
  她停下手中动作,面具下双眸深邃如泉,淡淡道:瞧些什么,人生的是美是丑,好歹不过是个皮囊,死了化作白骨累累,还有什么可言?再说,她忽然顿了下,若是我长得丑,在这阴森恐怖的陵墓里,你岂不是会被吓死?她语气戏谑,我瞧着她如雪晶莹的肌肤,不由暗暗撇嘴,这般的身段,若是长得丑,莫不如叫世上的女人都去撞死。
  就在我出神之际,只听洛神轻哼一声,低声道:我倦了,要睡一下。随即微微蜷起身子,当真靠着那灯座闭了眼。
  大殿空旷得很,漫入鼻息的是不知从何处吹来的丝丝冷风,加之又在地下,个中寒意着实难耐,我怕那正在熟睡的女子着凉,忍了左手疼痛,将她的肩头揽在我的腿上,以前处境惊险万分,从未曾细细看过这女子,如今近处瞧来,白皙的脖颈,宛若上好的细瓷,几缕柔软的黑发顺着玲珑耳际一垂而下,倒是掩了她半日的冷漠冰霜,平添几分静谧温柔,昏黄火光下,素白的衫子皎洁如月,恰似仙间琉璃玉。
  我瞧着她白鹤般身姿,心里不由得感叹,世上怎会有人将白衣服穿得这般好看?
  只是可惜这女子似乎看了太多尘世,什么都是淡淡的,如山中冷雾,似暗夜昙花,叫人看了便想凑近去窥探那隐藏的轮廓,可待到你仔细去瞧,那雾便散了,花也谢了,飘飘摇摇中,徒留一地残骸。
  我这想法一出,顿时觉得不妥,我一个女孩子,做什么见了别家姑娘想些这乱七八糟的事?顿时脸微微发烫,忙晃晃脑袋将这些思绪一一清除。
  长时间的奔波与惊吓,加上手上箭伤,我的身体已然疲惫不堪,没过多久倦意袭来,就着怀中女子的隐隐冷香,渐渐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原先兀自燃着的火折子早已经灭了,四周重新陷入了一片漆黑。下意识地摸摸怀里的女子,竟然发现洛神抱着我的腰,蜷得紧紧的,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嘴中细微的呻吟传来,痛楚难耐,像极了那日晚上留宿客栈时的情形。
  第19章 翩鸿白影
  我只觉得我的腰被一双冰冷的手缠住,整个身体像被铁钳钳制一般无法动弹,艰难地抽出仅能活动的右手,顺势摸到那蜷缩女子的脖颈,谁料这一碰,仿佛是触到一块千年寒冰,顿时心道不好,怎会这么冷?这分明便不是人类的体温。
  冷好冷洛神模模糊糊低喊着,整个人都往我怀里缩,她此时气力极大,我差点被她攥住腰部的手箍至窒息。耳边听着那难耐的呻吟声顿觉心寒,平日里瞧她冷漠坚忍,不像那种吃不得苦的柔弱女子,可想而知,她此时所承受那种苦痛,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洛神身上寒气渐渐越来越重,喘气也粗重了许多,我一咬牙,伸了手揽住了她的腰,让我的身体与她紧紧贴着,好暂时驱逐去她的寒意,甫一相接,我身上的热度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尽数握住,全都被她给吸了去,全身汗毛竖起,激得身上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我暂时没有心思考虑她这突然的病症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眼下我正被怀里那块冰冻得浑身发抖,照这形势发展下去,两个人估计都得被冻死,急忙挣扎着抖抖索索地掏出火折子点了那人形灯座,再将那火折子搁在旁边,这大殿原本便极其阴冷,我想若是见着点火光,心里有个依托温暖,好歹也能撑个分秒。
  很快我便发现在这空旷的主殿里点起几蔟火苗是太过不切实际,人形灯座蓝色的火光不时跳跃着,散发着隐隐冷光,瞧来反而寒意更甚。
  姽稚,快杀了我快些杀了我怀里的女子忽然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好冷好冷,杀了我
  洛神洛神我见她双唇早已泛白,整个肌肤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透明,急忙凑到她耳边喊道,姽稚是谁?你在喊什么胡话?!洛神?!
  唉--------就在这心急火燎之际,不知从何处角落里传来了一声幽幽叹息。
  若有若无的轻叹卷入了我的耳朵,刚听到这种声音时的恐怖,我不知该如何描述,只觉得全身汗毛倒竖,心脏颤了下,便像是永远停顿的一个瞬间,我的全身血液,从头到脚,全都凝结了。
  就见不远处戚戚然然立着一个白影,长发如瀑,估计能到脚踝,仿佛是一张全数泼了浓墨的画中勾勒的几抹写意之影,那白影便要从那画中羽化而出。要是这女人搁在别处,我瞧那远处翩翩倩影,定会惊觉哪家天女下得凡间来,只是这是楚王妃的地下陵墓,这般飘渺的白影,便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生生横在我的喉前。
  我心里抽了口冷气,莫非是阴魅?
  阴魅是倒斗之人最不想遇上的一种魍魉,它是人死后精气所化,有形也无形,很像民间传说中吸食男子精气的女鬼,不过阴魅不是吸食-精气,它最爱的事物是新鲜的人类血液,其手段残忍之极,最是令人生怖。
  那白影似乎正慢慢朝我二人靠着的人形灯座飘来,在周围淡淡的火光渲染下,只能瞧见那飘荡的白色衣襟,那女子的脸隐着,总也看不分明,我瞧得心中骇然,急忙用尽全身力气抱紧怀里的洛神,眼睛闭得紧紧的,恨不得我此时五感全失,听也听不着,瞧也瞧不见,动也动不了,变成一块石头,也好免了这恐惧的磨折。
  此时主殿里除了洛神的呻吟声外,一丝声响也无,那女人走路,不带一丝声音。
  若是我和洛神是在平常,早就跳起来与那白衣阴魅打了起来,倘是斗不过,逃跑的能力还是有的,现下洛神这般模样,我也是腰痛手折,两人如折翼之鸟,只能堪堪抱作一团等死了。
  等了许久,鼻息之间淡淡的一抹檀香袭来,这香味来得太过突兀,与洛神散发的冷香全然不同。
  我知道那女人是到了我二人跟前了,那檀香在充满着腐旧气息的主殿里显得那般的不同,我不敢睁眼,脑中却不可自制地想象着眼前的画面,我仿佛灵魂飞出了壳,在我的躯体上空俯视着眼前的女子。我紧闭双眼,脑海里却能瞧见她惨白的面容,阴郁森森的冷眼,那眼睛盯着我的灵魂,我的魂也跟着发颤,她的唇一定是很鲜艳欲滴,宛若刚饮过那温热的血,衬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瞧着我冷笑。
  我脑内疯狂地幻想,越是细致想象那女子的模样,心中越是要发疯。
  不知怎的,我做好一切的准备,周围却半晌也没有动静,那抹淡淡的檀香一直若有若无地缠绕在我身旁。怀中洛神不知为何渐渐安静下来,身子也慢慢回了温度,全然没了方才咬牙挣扎的痛苦。
  我正暗自纳闷,这时却听耳边脚步声有些嘈杂,似是许多人进了主殿,转而一个脚步急匆匆朝我这边跑来,我在黑暗中心想那白衣阴魅是走了么,谁料不一会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句酸不溜秋的话语:啧啧,你这两口子这般亲亲热热,抱作一团这是在做些什么?
  这声音娇软惑人,我一听立刻抬头睁开眼睛,便见雨霖婞红衣苏锦,俏生生立在我的面前。此时她面上正佯装惊异,拿那火袖半掩了娇颜,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我见是她,心中一喜,急忙道:雨霖婞,你快瞧瞧洛神,她不行了!
  雨霖婞瞧见洛神的模样,脸色顿时僵硬下来,喃喃了一句怎地这死鬼又犯病了?转身招呼道:阿却,你快过来下!
  话音刚落,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急匆匆跑了来,一身的儒雅气息,恭敬道:谷主有何吩咐?
  雨霖婞褪下那俏狐狸的模样,转而换上阴冷威严,指了指我怀里的洛神道:叫几个人将她抬到一旁去好好照料,我前些日子给你的暖香丸可还有?
  还有。说完,那唤作阿却的男子随即转身喊了声,便见几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黑衣男子跑了过来,几个人身上纹着红莲,显然是墨银谷的人无疑。
  阿却过来要将洛神扶起,却怎么也扯不动,洛神昏睡中还保持着昏迷时紧紧箍住我的腰的状态。只是我被折腾得浑身无力,加上方才被那悄无声息的白衣女子吓得惊了身冷汗,如今也腾不出手将洛神从我身上抽离,只得尴尬一笑。
  雨霖婞瞥了眼我,嗔怒道:粘得这般紧,我还就不信了!俯下身一拉,好歹来把洛神的手从我腰间给扯下来,旁边几名男子急忙小心翼翼地将洛神抬到旁边,我见阿却将一颗红色药丸喂给洛神,知道这暖香丸极其名贵,有疏血活络暖身的功效,当下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