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油面包[破镜重圆] 第8节
  他脸上的关心不是假的,方晴好保留了关于落落隐私的部分,委婉的回答:“情况不太好,目前怀疑是轻度抑郁。”
  还是只是轻度,也还好落落现在只是陷入了逻辑怪圈,暂且没有上升到伤害自己的那一步。
  袁向北烦躁的挠头,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手机上弹出爸爸发来的信息,方晴好和袁向北道别,没有任何要和老同学叙旧的意思。
  在她离开之前,袁向北还是叫住了她,他的目光很复杂,可里头的警告不言而喻:“方晴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回来,可我劝你还是和秦诀保持距离,你们不是一路人。”
  简直…莫名其妙。怎么她从南城回来是触犯某项天条了吗,一个个的,都上赶着来教育她。
  方晴好觉得他还像以前一样头脑简单,于是眉眼弯弯的说:“这事,我一个人说了可不算。”
  分明是乖巧无害的模样,可听在袁向北耳朵里却像在挑衅。
  就知道她不是善茬,跟以前那股劲儿一模一样。
  袁向北被她嚣张的态度气到,跟只急了要跳墙的兔子一样:“我警告你,秦诀现在有女朋友了,你早就是过去式了,真把自己当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还以为秦诀会对你念念不忘吗?简直可笑!”
  一番话说的极尽嘲讽。
  方晴好的笑容淡了下来,一丝阴郁的不快浮在眉上,但她仍是淡笑,像是在反问:“是吗。”
  很正常吧,秦诀那样的人,有了新欢很正常。
  有根没扎进马尾的发丝被风吹的在脸上乱飘,混着秋天的昏黄的尘土,让人觉得很烦躁。
  爸爸发消息说已经到了,方晴好也没心情和袁向北多舌:“照顾好落落,走了。”
  袁向北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挺拔而又决绝,谁看了都不会觉得她会回头。
  谁说她变了,她分明丝毫未变。
  车上,落落在后座小口的嘬着奶茶,有些心不在焉。
  袁向北从后视镜看她,斟酌着问道:“落落,你怎么了?跟你妈妈闹脾气了,还是小煜惹你生气了。”
  抛开别的不谈,方晴好是医生,一定是落落有了什么表现她才会下出诊断。
  至于病因,袁向北暂时就只能想到这些。
  落落情绪很低:“没怎么,我小舅什么时候回来。”
  这对舅侄举止言谈间的客气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因为秦诀才是落落的亲表舅。
  “大概...下周?他去美国找秦叔叔了,你知道的,那边说不准。”
  秦诀的爸爸在美国,开拓秦氏的市场,不管是袁向北还是宋落落,都鲜少见到这位日理万机的秦董。
  想到方晴好刚才那副无辜的模样,袁向北咬了咬后槽牙,对正在发呆的落落说道:“落落,能不能不要告诉你小舅舅,给你看病的人是方医生。”
  目无焦距的眼睛里终于凝聚起一团微弱的光亮,落落抬眸看向他:“为什么?”
  袁向北有些发愁,他发现自己没办法跟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解释五年前的爱恨情仇,那个时候落落才上小学吧。况且说了之后落落又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医生。
  好吧,他承认刚才多嘴了。
  可面对落落那双仿佛可以洞察人心的眼睛,他做不到沉默或是含糊其辞,那未免太奇怪。
  他绞尽脑汁想了一个理由:“我们几个是高中同学,嗯…上学的时候,他们两个关系不太好,秦诀见到她就会生气,连着好几天吃不下饭,要是秦诀知道了她是你的医生,肯定会不高兴。”
  落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小舅和方医生...关系不好吗?
  她明明见过方晴好,在今天之前。
  在她小舅舅房间里,摆着波比照片的相框背面,藏着一张拍摄于五年前的拍立得。
  至于为什么要说藏,那照片放的极其隐蔽,如果不是她不小心摔了相框,是不会发现背后那张照片的存在的。
  照片上过生日的人是小舅舅,可低头许愿的却是方医生,眉眼低垂,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
  小舅舅就站在她的身边,头上斜斜的戴着滑稽的生日帽,长臂将她揽在怀中,高傲的头颅为她折服,他的吻将将落在方医生的发顶。
  亲密无间,只有这个
  词能描述照片上两个人的姿态。
  宋落落从没见过和他这般亲密的女孩,只是一眼,就把方晴好的面容牢牢的记在了心底。
  当她在男医生的带领下见到方医生的那一瞬间,她就认出来了。
  不能见面,有仇,这仇是从何而来,难道他们分手的时候很不愉快吗。
  可无论是方医生还是小舅舅,他们都是那样好的人,会闹什么不愉快。
  宋落落想不明白,深思的样子落在袁向北眼里就是她被哄骗住了,他暗自松了口气。为自己的苦心谋划感到欣慰,他就是太害怕秦诀重蹈覆辙。
  这个方晴好,一身的手段,绝不能再让两个人有见面的机会。
  坐在副驾驶的方晴好打了个喷嚏,她吸吸鼻子,用纸巾擦了下手心。
  正在开车的方西华投来关切的目光:“最近换季,穿厚点儿。”
  方晴好点点头,喝了口奶茶,方西华笑呵呵的问道:“好喝吗,上一个载的顾客特意跑去买的,我看排队的人都是小姑娘,就想着给你带一杯尝尝。”
  是和落落那杯完全一样的品牌,方晴好实在无法想象父亲在人群中排队的样子。
  她笑的娇憨,是在父母面前才会流露出的姿态:“好喝。”
  看着女儿满足的表情,方西华的内心是深深地愧疚,是他不好,让孩子养成了这样过分懂事的性格:“好好,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了,给你买辆代步车上班用。”
  方晴好下意识的就要拒绝:“不用了,我地铁来回就很方便。”
  好脾气的方西华这次却格外强硬:“就这么说定了,周六你休息的时候我们去挑车子,我和你妈妈准备了点儿钱,你可以选选自己喜欢的牌子,不够的话就先交个首付,分期的钱爸爸来出,现在车子生意也不错,你就选个自己喜欢的,不要考虑别的问题。”
  很少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方晴好知道这下自己拒绝不掉了,索性接受:“好,谢谢爸爸妈妈。”
  余光看到父亲深深的皱纹和灰白的头发,方晴好有些心疼。
  在她五岁那年,方西华被朋友骗着一起做生意,爆雷之后朋友携款而逃,留给他的只有六位数的债务。
  贫穷是瞒不住的,方晴好从小就知道,家里不富裕。
  父亲很沉默,只有洗到发白的裤子和掉渣子的皮鞋能看出他的窘迫,而母亲却喜欢把苦难挂在嘴上,方晴好从小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我们穷,钱要省着花,一块钱要掰成两块钱。
  她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在沉默中咽下所有的情绪,不是没有羡慕过同学穿的漂亮衣服,也不是没盼望过和家人一起出游的机会。
  可这一切在看到父亲不停的跑车,母亲不停的打零工之后就都咽回肚子里了。
  他们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要懂事,不能提出这些不合理的请求。
  擅长妥协,不懂拒绝,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是方晴好十年如一日的习惯。
  对于别人的大多数请求她都不懂拒绝,在家里她拒绝不了丁敏的请求,在学校她拒绝不了同学拜托她帮忙值日的请求。
  这就导致别人觉得她是个很好欺负的怪咖。
  所以对于方晴好来说,学生时代的底色是灰暗的,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与自己为伴。
  噢,还有陈冕。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只有在陈冕面前,她好像才有几分真实的自己。
  好在这些窘境都已经慢慢过去了,方西华前年还清了所有的债务,那个骗他的朋友也已经落网,虽然钱没追回来,但午夜梦回之时,不必再为这事烦心。
  如果说被债务笼罩的二十年是一场经久不绝的大雨,那么雨过天晴之后,留给方晴好的只有被淅淅沥沥的雨水常年侵蚀,见不到一点阳光,滋生出的布满幽绿色苔藓的潮湿地。
  她敏感,拧巴,对于所有好的,不好的全部照单全收,打碎了往肚子里咽。不好的情绪像个无形的怪物,将她一点一点的吞噬,物极必反,当容纳负面情绪的罐子被挤满,它的结局一定是爆炸。
  久而久之,方晴好发现自己的内心很阴暗,高三的时候,这种感觉最为强烈。
  青岩高中压力很大,高三更是每周都要考试,为的就是让学生把模拟当常态,把高考当模拟。
  年级大榜每周都在变,重压之下,方晴好是被成绩拴着脖子走的人。
  她暴饮暴食,考好了能一口气连吃十根油炸淀粉肠,名次掉了就连着好几天不吃饭,直到熬到下次周考出成绩。
  咀嚼食物成了一种活受罪,当着妈妈的面正常的用完晚饭之后,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就要跑到卫生间挖着嗓子眼全部吐掉。
  解压的方式是每周日抽出一个小时看尺度大的影片,包括但不限于血.腥,情.色的,感官受到严重刺激的同时,她的心里有种诡异的快感,似乎这样做就能让那头怪兽餍足。
  她知道这不正常,这很畸形,但那双手却在不知不觉中将她拉的越来越深。
  这些事情她谁都没告诉,父母,亦或是陈冕,他们全都不知道。
  直到...
  她遇到秦诀。
  第8章 第8章“谁惹的祸谁负责。”……
  又是帮苏静培做值日的一个下午,方晴好回到秦家的时候已经距离放学时间过了两个小时。
  还好提前给胜叔发了信息让他先回家,否则就要连累秦诀在门口等她了。
  丁敏摆好最后一道菜,接过她的书包,皱眉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晚?”
  方晴好不太擅长撒谎,只能低头回避妈妈的眼睛:“嗯...老师叫我去办公室说征文比赛的事情,耽误了一会儿。”
  听到是和学习有关系,丁敏便不再问了,只是叮嘱道:“这样啊,那也要注意时间,下次妈妈去接你好了,你一个人回来不太安全。”
  方晴好点点头,以上楼换衣服为由躲避妈妈的追问。
  刚踏上三楼,就看到秦诀在给波比喂吃的,是丁敏做的原味香肠,肠衣包裹着三肥七瘦的梅花肉,色泽诱人,波比吃的不亦乐乎,尾巴快要摇到天上。
  难得的是,这家伙看到方晴好回来,竟然还能分神去招呼她,围着她来回转圈,方晴好蹲下来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做回应。
  秦诀看着这情深义重的一幕,嗤笑,他踢踢波比的后臀,轻轻地一脚没什么分量:“傻狗,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波比被踢得顺势扑在方晴好膝盖上,这个撒娇怪,只差把两只爪子往她脖子上挂了。
  方晴好默默捂住了它的两只耳朵,不让那些伤狗的话落入小边牧的耳朵。
  秦诀见不得波比上赶着的样子,拿了香肠诱惑它:“啊,这香肠还有一大半呢,没人吃了吗,不如送给隔壁的懒懒吧。”
  隔壁懒懒是只狗仗人势的博美,小小的身子脾气却很大,经常把波比吼的一愣一愣。最是护食的波比哪里听得了这些,一个箭步就扑在了香肠上,刚才还和它你侬我侬的方晴好瞬间被抛之耳后。
  手里空落落的,方晴好撑着腿站了起来,想要回房间,却听到秦诀散漫的声音:“我怎么没听说有征文比赛啊。”
  方晴好顿住脚步,后背发凉。
  刚才在楼下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秦诀把香肠扔给波比,一步一步的靠近方晴好,边走边弯眉戏谑:“学校六点放学,你八点回来,中间的两个小时你人去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