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奚墨这时候已经穿戴整齐,靠坐在床头默默地看着阮夜笙忙活。她能看出阮夜笙做事手脚麻利,显然是独立惯了的一个人。
  她曾经回过一次阮夜笙的家,家里被收拾得有条不紊的。阮夜笙是一人独居,看那样子也不像是会请什么钟点工回来打扫,想必都是她自己收拾的。这样的一个人,不但很会照顾自己,也很懂得照顾别人。
  阮夜笙把药片胶囊按顺序递给奚墨,奚墨就着温水一一吞下去,之后看着她说:“你还挺会照顾病人的。”
  这话虽然淡淡的,但是里头显然是带着几分感激和赞赏意味的,阮夜笙听了脸上却没有多少高兴的神色,神色甚至还黯了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有点走神了。
  奚墨见她那模样,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虽然她并不是很明白这话触到阮夜笙哪里了,却也有些懊悔。顿了顿,干巴巴地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很体贴。”
  阮夜笙这才回过神来,发觉奚墨似乎误会了她的反应,赶紧解释道:“我刚才想别的去了,并不是觉得你哪里说错了。”
  她眼睫垂下来,面色泛上些许迟来的红润,又补充回应道:“谢谢。你*夸我体贴,我真的很高兴。”
  “也不是夸。”奚墨一脸正色:“就是阐述客观事实。”
  阮夜笙:“……”
  “‘体贴’就是一个褒义词,你还阐述客观事实,那不是更加侧面坐实了夸我的事实。”阮夜笙只觉得好笑,她以前觉得奚墨有时候就是块木头,没想到这木头还挺嘴甜会说话的,还说不会哄人呢,分明天生一身哄人的技巧。
  “夸奖是一种感情流露,而客观事实是客观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那么即使使用了通常的褒义词来形容,也不带色彩的。既然不带感情。色彩,那就不是夸,只是事实而已。”
  阮夜笙:“……”
  ……你还能更扯一点么。
  阮夜笙懊悔自己刚才实在想太多了,这分明还是木头啊。
  “你夸我一句又怎么了?”阮夜笙斜了她一眼,似有嗔怪地说:“非得这么解释清楚?”
  她虽然纯情害羞的时候能红个耳根,可脸皮厚的时候那也是真厚,又跟着撂下了一句:“反正我就当是夸我了,我非得这么当做,你也管不着,对吧?”
  “对。”奚墨点头:“管不着。”
  阮夜笙见她居然不解风情地点头了,有点赌气意味地道:“你就是在夸我。”
  这种赌气一般也只在关系非常亲密的人之间才会出现,比如家人,或者情侣。人们总是在陌生人面前彬彬有礼,而在亲密的人面前才有可能展现另外一面,因为大家心底都明白,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会真的包容你,在乎你。更有意思的是,在情侣之间的一些撒娇或者赌气,若是掌握在分寸之间,恰到好处地偶尔为之,通常都能收到在意的那人过来哄一哄的蜜语甜言。
  不过阮夜笙完全是下意识的,恐怕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奚墨则不说话了,一直盯着阮夜笙看。
  过了好一会,她才像是在一种扭捏中难得下定了决心了似的,又点头附和道:“我就是在夸你。”
  阮夜笙:“……”
  怎么回事。
  一般人赌气的时候听到这种附和的话,难免会觉得是敷衍的假话,尤其是敏感的人在这种语境下听到附和,更有反效果,会在谈话中觉得更加暴躁。但是奚墨的表情实在是太认真了,看着她的表情,就觉得她这次说的全是真话。
  阮夜笙也觉得不可思议,来来去去地绕回来,她现在居然真的感觉到奚墨的确是在夸她?
  心情起伏犹如过山车似的,这种跌宕反倒让最后才确定是被夸了的心情更添加倍的喜悦。
  阮夜笙定了定心神,说:“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换做别人听了,对方很可能会憋出内伤?”
  奚墨摇头道:“不会。”
  “怎么不会。”阮夜笙笑道:“你看你说的时候跟个木头似的。”
  奚墨道:“我只会和你说这种话,别人怎么听到?”
  阮夜笙:“……”
  她心跳刚才好像又快了几拍。
  这木头有时候说的这些直白的话,总能将她的心跳速度扰乱,可奚墨总是一脸端着的神色,她无从判定,于是甚至都不知道奚墨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的。
  “你难道也憋出内伤了?”奚墨微微皱眉,问道。
  阮夜笙:“……”
  快笑出内伤了。
  “没有。你都说了只和我说这种话,那我肯定会懂你的意思,放心,我不会内伤的。”阮夜笙晕水的眸勾了奚墨一眼,起身说:“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先休息一下。”
  奚墨其实早已累了,不过因为阮夜笙在这里,她不希望阮夜笙太过担心,才一直强打精神。眼见阮夜笙要暂时离开,她便躺了下来,阮夜笙看到她的面容似有倦意上来了,也猜到她之前可能是在硬撑,心里抽疼,低头帮她掖好被子,走了出去。
  阮夜笙让酒店餐厅做了一份粥,还有一份易消化的面食点心,带回奚墨的房间。
  奚墨睡了一段时间,又有些昏沉,阮夜笙轻轻叫醒她:“起来吃一点东西,不然胃会受不了的。”
  奚墨爬起来,勉强吃了一些,阮夜笙又让她把饭后服用的药吃了。只是吃完也不能立刻睡,奚墨就只好靠着床头闭目养神,阮夜笙不想打扰她,也没有跟她说什么,倒是奚墨低声说:“你今天不是有拍摄的任务?”
  “我让林导延后了,今天我没什么事。”
  奚墨勉强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这才继续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渐渐的,奚墨的身子歪了下去,似是又睡着了。阮夜笙连忙小心地将她扶进被子里,然后一直守在她身边,隔段时间就替她测量一次体温,药虽是吃了,但如果到时候这个体温还降不下去,估计还得去医院。
  到了下午四点左右,阮夜笙再次测量体温,见电子体温计上显示的数值已经有了微小的降低,这才略略放心了些,只是用手背摸到奚墨的额头时,还是有些烫。
  奚墨嘴唇动了动,似乎还在神志不清地喃喃着什么。
  阮夜笙听不太清楚,就凑近了一些,耳朵几乎是贴在奚墨唇边,这才依稀听到奚墨在说:“……叶子。”
  叶子?
  阮夜笙又听了一会,确认奚墨说的内容的确是叶子,而且一直在重复叶子这个词,眉头锁着,表情似是非常痛苦。
  “……叶子。”奚墨蜷缩了下身子,肩膀微微地颤。
  她恐怕尚在梦中,说的都是胡话,阮夜笙又没办法安慰她,在那坐着,内心蹿出一股无能为力的感觉。过了一会,阮夜笙的目光落到桌上的树叶标本上。
  曾经粉丝送来了很多礼物,奚墨唯独挑了一本贴满树叶标本的相簿带回来,奚家庄园她的房间里也摆着好几个树叶标本的相框,现在她说梦话都在说叶子……
  原本阮夜笙只是以为奚墨喜欢树叶标本,现在回想起来,奚墨当时看那些树叶标本的时候,脸色的确有些古怪。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奚墨蜷缩得越发厉害,下意识在抓被子裹紧自己,仿佛想铸造一个茧将自己保护起来似的。阮夜笙心里着急,又怕出什么事,正想要打电话叫顾栖松过来送奚墨去医院,结果她刚拿起手机准备拨号,眼前却突然眼花了一下,连手机屏幕都一片模糊。
  这种短暂的晕眩让阮夜笙脚步踉跄起来,她的手机掉了下去,身体在这一瞬间仿佛不受她控制了,一头栽了下去。
  这一倒直接倒在奚墨身上,阮夜笙心里一抖,明明立刻想要挣扎着起来,但就是使不上力气。好像手不再是她的,脚也不再属于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界,却无法再动弹哪怕一下。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感觉意识正在快速涣散开去,她想要集中精神,却立刻就像是被汹涌的浪头猛地打翻了,所有的一切都碎成一块一块的。
  以前她也看过一些和猝死有关的新闻,有的人之前身体没有什么明显预兆,却突然就在某个时间失去意识,那种死亡来得那么突兀又迅速,让人在毫无任何心理准备的状态下,立刻走向死亡。
  她现在难道也在……濒死边缘么?
  只是她都来不及恐惧了。
  接下来那一瞬她的意识像是彻底被抽干了,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也不再涌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眼前天旋地转,等她的那些思绪和感知重新回归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以一个蜷缩的姿态躺在床上。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是突然被甩进了一个沸腾的锅里,底下火焰肆虐,而身上好像压着什么,压得她有些胸口发闷。
  阮夜笙勉强转了下脑袋,就见一个人正压在她的身上。
  等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她脑子里刹那空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