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虽然奚墨开始没有及时答应,但是对于阮夜笙提议一起吃晚饭这事,她的确也没有想拒绝的意思。
  而且阮夜笙说得有理有据,即便要拒绝,似乎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端详片刻,奚墨点了点头:“可以,谢谢邀请。”
  她莫名有点觉得今天的阮夜笙格外温顺。
  开始的时候她还想着如果阮夜笙还和以前那样和她说话时三两句就来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就好好回敬她,结果阮夜笙突然这么和颜悦色,没一点阴阳怪气的,而她一向吃软不吃硬,这一肚子的警惕一下子散得烟消云散,看阮夜笙竟然又顺眼了些。
  两个梳妆师一前一后地过来,两个人也就停止了交谈。
  梳妆组长看了看镜子里的阮夜笙,笑道:“奚姐,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阮夜笙这才后知后觉了自己今早的确是没把握好笑容的度,大概把奚墨以往一年的份额都笑完了,难怪奚墨最开始的表情那么一言难尽。她只得又敛敛神色,将唇角维持成以往奚墨一贯的弧度——此度不深不浅,看起来既有那么一点从高处看过来的纡尊降贵的亲和,又不失高岭之花的骄矜,实乃装逼典范。
  然后她不咸不淡地对梳妆组长笑笑:“是么,有这么明显?”
  奚墨在旁边端坐不动,方才那点看阮夜笙顺眼的意味又碎了。
  再明显也没有了!
  我平常也不是这样笑的!你是不是我的黑!
  今天依然还是邓府的戏。
  有后期剪辑在,拍摄不会按照剧情发展走,只以资源和时间合理利用为第一要务,等这边以邓府为背景的戏全都集中拍完了,才会换到汉宫布景去拍摄。不过现在这个时刻,饰演汉和帝刘肇的严慕和饰演小阴皇后的柳于丝还有一干人等正在汉宫进行拍摄,赶着先把汉和帝和小阴皇后的对手戏拍掉一部分。一般大型剧组都会分两个以上的导演组,可以加快进度,严慕和柳于丝他们正在b组,由副导演负责,阮夜笙和奚墨在重头戏较多的a组,由林启堂亲自把关。
  “丁沛准备进场!”林启堂在那喊。
  丁沛是选秀歌手出身,虽然也有些粉丝,但没什么演戏的经历,在拍电视剧这块算是彻头彻尾的新人,他站在进场点,怀里揣着手谕道具,看起来有点紧张。
  “开始!”林启堂发话了。
  丁沛饰演的是刘肇身边的宦官,名为郑众,刘肇很信任他。邓训死了,刘肇便派郑众来邓府安抚,并且给邓绥带了一道手谕。
  其实这手谕是小阴氏娘家一位重臣忽悠刘肇下发的,这时候小阴氏和邓绥同时被刘肇选上,小阴氏还没入宫,距离后来她成为皇后之日尚远,她深知邓绥美貌,若与邓绥一同进宫,恐怕自己的风头会被邓绥盖过,担心之下,就让背后扶持她的那位重臣在邓训身死一事做文章。
  那重臣对刘肇言说邓训死了,邓绥身带家丧,此时入宫必会晦及天威,很不吉利,但既然已经宣召入宫,君主一言九鼎,不可更改,于是就让邓绥先替父守丧,三年后再行入宫。
  这算盘打得噼啪响,在三年里,小阴氏自然可以夺得先机,加上守丧条件严苛,邓绥想必难以忍受其中苦楚,三年守丧足够将她折腾得容颜憔悴,到时候就算入了宫,刘肇也必定是看不上她了。
  林启堂一发话,丁沛进入摄影机拍摄范围,走向邓训停棺的灵堂。
  现场缟素,白幡飘飞,奚墨一直跪在角落里,这个地方不会给她很多镜头,她只需要跪好就行,而身着丧服的阮夜笙见丁沛进来,连忙起身,满脸疲惫死灰地迎向丁沛。
  丁沛道:“传陛下手谕!”
  阮夜笙朝丁沛跪了下去,头垂得低低的:“陛下万安。”
  丁沛看她一眼,目光再落回手谕上,有点硬邦邦地道:“护恙校尉邓训仁爱雅达……”
  他才刚起了个头,在场有些人一听,实在没忍住,低低窃笑起来。而一听见笑声,丁沛意识到自己脑门上恐怕被贴上了“丢人现眼”四个大字,面色变得尴尬,一下子无地自容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阮夜笙跪着,一动不动,林启堂没喊停,她自然不好把戏停下来,于是依然在恭敬聆听。
  林启堂没想到这小子给他来了这么一出,简直震惊了,喊道:“什么护羊!你家开羊圈子连锁的是不是,你告诉我,什么是护羊!护羌,是护羌!”
  场记先是一脸懵逼地看着丁沛,再一脸懵逼地看着林启堂,表情大概是两个都不可救药。
  林启堂一看场记那脸色,顿时就明白过来,这小子也不是说的护羊,自己这是听错了音调脑补了个羊,他其实说的是护恙,不过这念字光看上部分长得有点像就念出来的水平也是没谁了,立刻咳嗽一声,道:“不是护羊也不是护恙!是护羌,羌是古族名,你是怎么搞的!”
  丁沛尴尬地红了脸,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准备一下,重来一遍!”林启堂说。
  丁沛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赶紧朝跪着的阮夜笙道:“对不起,奚姐,又要连累你跪一遍!”
  阮夜笙站起身来,笑笑:“没事,你别紧张。”
  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摄影机归位,阮夜笙走回到最开始的位置。
  场记打个板,丁沛再度走进来,阮夜笙起身再迎,又跪了一遍。
  丁沛磕磕巴巴道:“护羌校尉邓训仁爱雅达,鞠躬尽瘁,朕闻此……噩耗,顿觉失之弘骨……”
  “咔!”林启堂一听他又出幺蛾子,吼道:“什么弘骨!是肱骨!跟我念,gong!不是hong!还有你这么结巴做什么,表情完全不对,你是来替皇帝宣读手谕的,不是来念请罪状的!”
  他并不是那种严厉的导演,一般都比较好相处,有时候还很会活跃气氛,现在竟然这么吼起来,看来是真的被气得不轻。
  丁沛本来就已经很紧张了,刚第一次念错闹了个大笑话,他清楚地听到现场有人在笑,现在犯了第二次,还被林启堂吼了,越发紧张得不知道站在哪里才是正确的,脸也不知道往哪搁,只得又是一阵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其实拍戏时台词说错特别平常,多是台词顺序错了,不小心说岔了,或者演员因为忘记了而自己临场发挥,胡诌几句。但是像这样念错一些显而易见字的发音还是很少有,平常看剧本的时候演员见到不认识的会先自行查阅,或者助理会帮自家艺人做好一些生僻字的标注,而大部分字词都常见,很少有人念错音。
  说错台词会使人笑场,这种情况也是很轻松的,很多花絮里的笑场镜头都十分有趣。但是如果念错了发音,还是那种常见字眼的,就是叫做闹笑话——虽然都没明说,但是想必有的人正在心里暗暗嘲笑这歌手光有个脸蛋,却没什么文化。
  而林启堂本来也不是气丁沛念错,而是他念错了之后惹起了一些人笑话,丁沛一听到别人笑,状态就变得很不对,越来越紧张,根本不敢演了。台词声音错了可以靠后期配音弥补,但是他整个状态受到了影响,必须要重拍,这才是让林启堂不悦的地方。
  听到某些人先前的暗笑,跪在角落里的奚墨蹙了蹙眉。
  她一直觉得在别人出丑时施加嘲笑的雪上加霜行径是很没家教的表现,原本她对丁沛并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餐桌上颜听欢一直忽悠他喝酒,现在一看,觉得他站在那瑟瑟缩缩的,颇有点可怜。不过自己隔得远,加上现在换了身体,在剧组也不是什么能说得上话的身份,也只能安静待着,不能去做什么。
  丁沛虽然有唱歌选秀时的一小票粉丝,却也不算红的范畴,尤其是在拍戏这方面根本就是愣头青一个,圈子里的人有些捧高踩低的风气,若是换作严慕念错了,想必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发出笑声。
  林启堂不满意,要求重来,可惜接下来几次丁沛仍然紧张得无法进入状态,于是阮夜笙只得起来又跪下,跪下又起来,不断重复这条枯燥的片段。
  如此几遍ng之后,林启堂摆摆手,终于被折腾得没脾气了:“好了,先调整几分钟,待会再来一次。丁沛你再看看你那段台词,如果实在拿不下,就随便背几首你熟悉的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都行,别被台词影响得没法拍下去。我别的也不要求,只要你表情动作到位就行了,到时候会给你配音的。”
  丁沛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咬了咬嘴唇,红着脸点点头:“好的,谢谢林导。”
  阮夜笙这次站起来的时候腿有点抖,往外踉跄了一步,她定定神色,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自己的站姿,这才站端正了。之前祭奠时她就全程跪着,刚才又跪了许多遍,膝盖正隐隐作痛。
  丁沛赶紧走过去,尴尬道:“对不起奚姐,真的是对不起!是……是我太没用。”
  他诚惶诚恐的,除了对不起,也不敢再说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