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洗手台的小面圆形镜映出来两人并肩的身影,吴杪垂头,依旧握着谢明琼的手,十分细致的替她清洗着那双漂亮的手。
  谢明琼站在镜前注视着自己的脸。
  她觉得有些陌生。
  因为她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含笑的眼睛。
  她怎么能笑呢?
  等明天吴杪酒醒了,她自己也酒醒了,她该怎么面对吴杪?
  她又该怎么面对自己。
  承认她在做这件事之前说服自己这只是在帮吴杪一次,可实际上自己也沉迷了进去,想用恶劣的心思听她变得狼狈的声音吗?
  她的手被洗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擦上了一层护手霜,仿佛这样才能让吴杪算满意。
  吴杪一言不发,拉着她就要往往外走,等走到蒙古包门前时,谢明琼才反应过来,她把吴杪挡在门前,轻声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一共也就十米不到,你得换衣服,去收拾一下,睡觉吧。”
  吴杪站在门前,安静的点点头,她注视着谢明琼独自走出去。
  谢明琼能感受到背后的视线,但她没有回头。
  蒙古包外又起了风雪,骤然降低的温度令她整个人都仿佛从炙热的天堂到了透心凉的地狱。
  她浑身发冷的走了回去。
  大白和边牧听到她回来的声音,纷纷凑过来迎接,大白在她小腿边打着圈,边牧蹦蹦跳跳的替她叼来了拖鞋。
  谢明琼站在原地没动,她只觉得自己心口仿佛多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住,压得她无法呼吸,直到她跌坐在了地面。
  大白和边牧愣愣的看向她,随即小心翼翼的凑过来,谢明琼一把抱住了边牧敦实的身体,给自己找到一点充实感与安全感。
  “我是不是疯了?”她喃喃低语。
  大白着急的在她脸上舔了一口,谢明琼这才回过神来,她站起身将自己的羽绒服脱掉,往口袋里摸时才发现里面有一张字条,不知道是吴杪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她摸着黑看,看不清,也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只跌跌撞撞的爬上了床,几乎刚刚沾上枕头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她大概又做梦了,她梦到了雪花纷飞的蒙古包,她坐在火炉边,一切都被烘烤得暖融融的,一个身影从蒙古包里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和谢明琼同款的羽绒服,笑着坐在了谢明琼身边,然后歪倒在了她身上,“小明,好久不见。”
  谢明琼看了她好久。
  她总是能分清吴蔺如和吴杪,毕竟吴杪永远不可能这么笑容满面的往她身边凑。
  一只冰凉的手触碰到了她的眼角,吴蔺如说:“笑一笑嘛。”
  谢明琼低声说:“我好像做错事了。”
  她脸上的表情可怜兮兮,竟然有些不敢面对吴蔺如。
  吴蔺如蹭了蹭她的脸,温声说:“你知道吴杪为什么叫吴杪吗?”
  “为什么?”谢明琼问。
  吴蔺如:“杪,是结尾结束的意思。我比她先出来半个小时,或许是妈妈觉得吴杪让她受了更多罪,所以她把仅剩的一点母爱给了我,认认真真给我起了一个名字。而吴杪的名字是她希望自己今后永远都不要再生育,她在告诉自己,这是她最后一个孩子。”
  “当然,这点儿母爱其实也没什么用,她给我们起完名字,出了月子就走了,她说她要出去闯一闯不想被我们耽误,就把我们丢给了姥姥。”
  “吴杪小时候就吵着要找妈妈,后来大概知道妈妈不想要我们了,她就不说话了,也越来越沉默,她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交朋友,小时候姥姥没那么多钱,所以她很早就想出去打工赚钱,这也是她很喜欢工作的原因。可是她的世界说大,很大,大到能装下天南海北,说小,那也真的太小了,很少有人能闯进她的世界里。”
  谢明琼低头看自己的雪地靴,心尖像被腐坏的柠檬浸泡过一样又酸又苦涩,她在心疼吴杪也在心疼吴蔺如。
  吴蔺如能说得这么轻松,可她年少时的日子也不算多好过。她和吴杪本就是相依为命的姐妹,在姥姥离去之后她还得努力做一个好姐姐。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谢明琼问道。
  吴蔺如笑了,“遵从情感和欲/望的选择不是错误,逃避才是。”
  “不要为你的选择而质疑自己,在我心底你做什么选择都是正确的,因为人生本来就没有正确选项,只要能驱使你往前走的,那就是正确的。”
  说着,她扬了扬眉,“其实我说这些是为了一点私心。”
  谢明琼咬了咬唇,“你有什么私心?”
  “帮帮她吧,小明,”吴蔺如笑了笑,“虽然我和她不怎么对付,还经常吵架,但你和她都是我最爱的人。”
  风雪将她的身影模糊,谢明琼呆坐在原地,直到吴蔺如消失不见,她终于反应过来这只是个梦,顿时天光大亮,她睁开了眼。
  窗外明亮极了,室内的钟显示已经快十点,边牧和大白正在她枕头边舔她的脸。
  谢明琼看了眼四周,平静躺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就一把将被子掀到头顶,然后发出一阵返祖般的怪叫。
  很快她就从床上跳下来,然后开始收拾行李箱。
  她不知道今天该怎么面对吴杪,可是她还是下意识想先跑避免见面。
  收拾到了一半她才反应过来,呆呆看向行李箱,又发出一道哀嚎。
  谢明琼不想跑。
  她对这里的生活很留恋,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过去没有吴杪的生活是什么样。
  在路上的日子她其实过得特别开心,开心到现在想起来能停住动作,给她留下来找理由。
  她一个人走了,以吴杪的犟种程度就是掘地三尺都得给她挖出来。
  逃避可耻,也没用。
  谢明琼忧郁的趴在地上玩弄着小胖咪的耳朵,玩到胖咪受不了了才嗷呜一爪子拍她手上,然后掉头往蒙古包外跑去。
  很快,外面传来脚步声,娜仁的声音响起,“小明,出来吃早饭。”
  谢明琼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该出门还是得出门。
  她把衣服换好,尽量从容的走了出去。
  所幸吴杪不在。
  娜仁说她去羊场给冯婵送东西了。
  谢明琼坐在火炉边,捧着娜仁泡的热奶茶,试探性问道:“今天早上吴杪出门的时候心情怎么样?”
  娜仁正在给小七琪琪她们喂骨头,露露几条狗的增加对她来说并不算负担,反倒能让浪费的牛肉少一点,她的牛肉常年都是太多的状态,尤其是病死的和别的因为问题死去的牛更是多得只能埋地下。
  不过每天的工作量却增大了些,以前只要砍七根骨头,现在要砍十一根骨头。
  她一边把牛肋骨分发一边说道:“心情?她不一直那种别人欠了她几百万的样子嘛?”
  “那您在她那种表面之下,有没有察觉到什么深层的情绪呢?”谢明琼接着问道。
  娜仁:“……”
  娜仁嘀咕起来,“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
  谢明琼:“……”
  谢明琼扶额,一片雪花落到她头顶,她生无可恋的说道:“就是她今天有没有什么异常,平常不会做的行为。”
  “异常?”娜仁思索片刻,“她今天好像做事主动点儿,还说下午要去镇上给我补点碳呢。”
  谢明琼闻言往后一躺。
  破案了,吴杪心情还不错。
  这么想着,谢明琼忍不住有点儿愤愤不平。
  她醒来之后情绪大起大落,辗转反侧,犹豫纠结,结果吴杪倒是心情不错,还有闲心去镇上逛街?
  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干的事,尴尬的却只有她一个人?
  她把奶茶一口气喝完,感觉今天的有点齁。
  不过也就等她吃个早餐的功夫,吴杪便已经骑着马从另一头跑了过来。
  今天她为了骑马换了件短款羽绒服,下面穿了条黑色的加绒阔腿裤,还配了双马丁靴,一看就是专门为了骑马换的衣服。
  谢明琼没有同她对视,只瞄了一眼,但还是觉得她这身衣服实在很好看,显得她特别英姿飒爽。
  吴杪也没有和她说话,直接牵着马去了后面的马棚,谢明琼这才伸长脖子往后看去,没过一会儿,吴杪又牵着另一匹马回来了,她这一次直直走向了谢明琼身旁,然后说道:“走吗?”
  谢明琼满脸茫然,“走什么?”
  “你不是说要练习骑马?”吴杪将身后那匹看起来颇为温顺的马让给她看,“给你挑了匹性格好的。”
  娜仁的马和她性格都差不多,野得很,每天还有两个小时自由活动去草场上奔跑,大多都有脾气,一身腱子肉,但是又很恋家。
  简而言之就是自己出去了会往家跑,所以它们也格外不喜欢不懂马的人骑它们。
  吴杪今天给冯婵送东西才想起来去年娜仁好像收了匹胆子小不合群的马,不怎么爱跑步,也不怎么爱动弹,人骑她身上就会懒洋洋的,跑起来不会太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