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深入就会代表着密不可分。
  所以吴杪十分良好的接受了谢明琼的理由。
  这顿火锅从中午十二点吃到了下午一点半,几人就坐在火炉边闲谈,娜仁偶尔提起自己年轻时候经历过的事,她经历很丰富,以前做过老师做过猎人,训过鹰也能放羊,二十来岁的时候还会参加那达慕,很少有输的时候,站在所有人中间的一定是她。
  说起来为什么当了三年教师就不干了,她也只豪爽的笑:“我当时就想,我念了一肚子书,是我们这里最早念完高中的那一批,怎么就不能去教教别的人?所以和我阿妈吵架就跑了,进了镇上一所学校当小学老师,那时候缺人呐,高中生含金量可高。”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确实不适合当老师,我闲不住,总想往外跑,脾气又暴躁,很难有耐心和小孩相处。”
  于是她就辞职了,又回了草原上来继承她家这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地和牛羊,那时候这边的金雕还不少,时不时就会来偷只小羊羔,有力的爪子一抓就能带着刚出生的羊羔子升天,于是她又训了只鹰。
  可惜后来国家不让了,她的那只鹰也老死了。
  现在想想,那只鹰或许也挺遗憾自己没有去过更高的天空翱翔。
  那是一只小时候体格非常虚弱的雌鹰,还是娜仁在悬崖边捡的,大概是练习飞行失败,她的母亲以为自己的孩子不成器就懒得管了。又或者是她被巢穴里别的小鹰排挤,故意挤了下来。
  毕竟鹰就是这样无情的生物,温情仅限于破壳而出的那一秒,后续的生命都得自己的孩子努力,竞争从出生就开始了,学不会飞那就没有生存的必要,在巢穴里被挤下来,母亲也不会给予太多的怜悯。
  总之娜仁就把她捡回了家,一天六顿奶的喂活了,别人的鹰都要训,要熬掉野性,对主人害怕服气,可她的不要,她的鹰把她当母亲,虽然长大后也有挑衅行为或许想依从野性离开,但最终还是没有走。
  她留了下来,一天要吃好几斤肉,从最瘦小的那只鹰成了整个草原上都难找出第二只这么健硕的鹰,羽毛发光发亮,目光锐利,神气得要命。
  平常没事做她就呆在娜仁肩膀上,现在娜仁的肩膀上头还有她留下的印记,那是长年累月后留下的爪印,这只鹰陪了娜仁整整二十八年,去世时和亲人离世没什么区别。
  从那之后娜仁就再也不敢养鹰了。
  怕触景伤情,也总觉得自己耽误了她。
  娜仁很少有这么喋喋不休的时候,但提起自己的鹰,她却满眼的怀念。
  或许是人老了,总忍不住想起些过去的事。
  其实这只鹰离世的时间已经快超过鹰自己的年龄,她已经走了快三十年了。
  可是娜仁总忘不掉她,大概是因为随着鹰的逝去,她也从二十五岁的青年步入五十三岁的中年,人一辈子都过了一半,可最精彩的时间却与她共存。
  这些年她少数的几个老朋友走了不少,大多是她年轻时认识的,有的以前也是老师后来改行了,有的和她一样是牧民,掌管着另一片草地,还有的是她年轻时碰到的旅人,后来每一年都要来拜访她,在蒙古包里坐一坐,哪一年不来,那大概就是人没了。
  娜仁絮叨完之后谢明琼觉得她如果认识她奶奶谢华林女士一定会成为好朋友,因为谢华林也是个这么不羁且自由的人。
  她提起自己的奶奶便话也变多了些,说了点她奶奶生前的事。
  谢华林特别喜欢炫耀谢明琼,小时候谢华林走哪儿就带着她到哪儿,见到熟人就忍不住炫耀一下自己的大孙女多优秀,等人家夸谢明琼她就点点头,然后拉着谢明琼往前走,笑着告诉她:“我们宝贝本来就这么优秀,不要不好意思嘛。”
  谢明琼小时候不懂事,别人夸她不会害羞,还会跟着点头,后来长大点儿被人蛐蛐过几次,然后就收敛了一点,但是别人夸她她还是会坦然接受,只是不再喜形于色。
  就算是现在,她也是个配得感很高的人,直到她遇到吴杪,这个配得感更高的人。
  这么想着,她看向一直都在沉默不语的吴杪。
  娜仁和她可以追忆自己朋友,自己的亲人,但是吴杪显然没有这个想法。
  甚至依照谢明琼对她的了解,她此刻或许有些出神。
  等这一顿火锅吃完,娜仁进了自己的营帐内午睡,不过火炉倒是给她们留在了外面。
  吴杪和谢明琼一起把残局收拾干净,主要是吴杪刷锅谢明琼打下手。
  等到一两杯熟悉的咸奶茶被放在桌面上,谢明琼才忍不住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吴杪对娜仁和谢明琼的闲聊听了个十成十,她其实对两人追忆故友亲人很感兴趣,听得也算津津有味,毕竟她觉得这是谢明琼愿意把自己的过去告诉她的表现,显得两人非常亲密。
  但是听到娜仁提起自己的那只鹰,她却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吴杪已经很多年没有去回忆自己小时候的事了,因为大多都很模糊,只有养她到十五岁的姥姥和吴蔺如是清晰的,另一个该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女人很模糊,只有几幕决绝的背影,也只记得她并不喜欢自己。
  “鹰的世界里,母亲对孩子的无情是理所应该的,”吴杪想了想才开口说道:“你觉得人的世界里,母亲对孩子无情是不是理所应该?”
  谢明琼微愣,她直白问道:“你是说你妈妈吗?”
  吴杪在此之前,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母亲,甚至包括馆长也从来不清楚她具体的家庭情况。
  这和吴蔺如一样,吴蔺如也从来不对谢明琼提起自己的母亲,她挂在嘴边的只有逝去的姥姥和不省心的妹妹。
  可谢明琼早就有过怀疑。
  她猜测吴蔺如和吴杪与她们母亲的关系或许并不好。
  所以吴杪刚一开口,她才会做出这种猜测。
  “是,”吴杪点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从小好像只见过她一两次,每次都是背影。”
  “后来长大了想去找她,吴蔺如不让我去,说她不会想见到我们的,为此我们打过好几次。”
  谢明琼再次想起当初她第三次在母校的天台下见到吴杪时的模样,“所以被我碰到的那一次,你和你姐姐打架也是因为这件事?”
  “对啊,”吴杪没有隐瞒,“吴蔺如知道她在哪里,但是她不告诉我,也不让我去找她。”
  “不过我知道吴蔺如不会害我,也不会故意不让我见她,”她接着说道:“她这么做大概是因为我去找了妈妈只会更失望,可是我还是气不过,和她打了一架。”
  原来这才是真相。
  难怪那时候的吴杪见到谢明琼时会忍不住直白的说吴蔺如的坏话,会在谢明琼无条件相信吴蔺如时露出那样失落的表情。
  因为她想找妈妈,可吴蔺如不让,而吴蔺如这个她唯一的家人即将同谢明琼组成新的家庭。
  孑然一身的吴杪下楼时,见到了属于吴蔺如的家人,她有点羡慕,也有点气愤。
  谢明琼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碰了碰她温热的指尖,“那你现在呢?还想见她吗?”
  吴杪注视着谢明琼的脸,指尖蜷缩了一下,淡声说:“不想见了。”
  因为她已经有了更好的想要去守住的家人,比以前幸福一百倍。
  只要谢明琼陪在她身边,别的都无所谓。
  谢明琼没看出来她心情有没有变好,但是她想了想,还是说道:“吴杪,你现在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或者做了会让你很开心的事吗?”
  “暂时没有,”吴杪摇摇头,摇到一半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或许有一件。”
  “什么?”谢明琼问道。
  吴杪若有所思的问:“你下午要做什么吗?”
  “没什么事做,原本计划睡大觉,”谢明琼笑起来。
  于是吴杪站起身,“那我们去你的蒙古包。”
  谢明琼困惑的问:“去我那里干嘛?这件事办成要去我那儿?”
  吴杪十分确定且理直气壮的点点头。
  “好吧,”谢明琼从椅子上站起来,“把火炉熄了,我们走吧。”
  两人很快进了谢明琼的房间,谢明琼一进去就忍不住把自己的大羽绒服脱掉,只剩下晚上睡觉时穿的棉质睡衣和睡裤。
  吴杪拉着她坐到床上,让她在床边靠好,然后转身往谢明琼摊开的行李箱那边走去。
  谢明琼原本还百无聊赖,瞄到吴杪往哪边走时顿时一惊,差点跳起来,但是吴杪已经从里面精准的翻出了一个白色的玩具,然后朝她走来。
  “等会,你怎么知道我的玩具都放在那里?”谢明琼目瞪口呆。
  “因为你的东西都是我收拾的,”吴杪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的东西朝她走来,这个习惯其实已经保留很久了,谢明琼很懒,她对吴杪没有任何防备心,自己的行李箱随便吴杪开和整理,根本不会有任何感觉,以至于吴杪早就养成了每天晚上顺手替她收整一下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