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这种事显然对叶晨晚来说还是显得太过遥远,那她帮助魏国,所图为何呢?
  长生,借助龙脉长生不死。
  当初她帮助玄靳,就是为了长生,现在帮助拓跋诩也一样。
  墨拂歌言简意赅地回答,语气笃定,仿佛已经确认了此事。
  叶晨晚一时间没有心情去询问墨拂歌为何如此笃定,为何她们彼此已然亲密无间,但自己却仍有这么多不曾知晓的秘密。
  四州沦陷或许是秘术所为,但现在焘阳的困境却是实实在在的人为。
  她扫了一眼桌面上四散的军报,大多都是北境传来的。
  斛律孤采取了慕容珩的建议,频繁地骚扰着焘阳后方为前线输送粮草军械的城市。
  游击的方法成本低,但的确有效。北魏的骑兵日日游荡在北地的旷野,专挑景军运输的辎重抢劫,抢完就跑,等到救援的队伍赶到,这群骑兵早就跑没了影。
  一时间焘阳对此痛苦不堪。
  燕矜在信上说,魏军也承担不起频繁使用那种秘术的损失,而且阵法对焘阳的影响是有限的,目前看来也还算一件好事。指尖掠过纸张上的字痕,但北境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燕矜分身乏术,没有办法同时应对斛律孤与藏在暗处的容珩。
  叶晨晚如此说时,墨拂歌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抬头看向叶晨晚,陛下的想法是?
  亲征。
  她如此轻松地吐出两字,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下了怎样的决定。
  这些游击抢劫的军队是不可能铲除的,只有抓住他们的头目杀鸡儆猴,才能让他们畏惧。我亲自护送粮草辎重去焘阳,这群不知死活的魏人死在我剑下,才会知道收敛。
  墨拂歌在听见她的决定时,急忙起身,焦急地快步走到她身边,陛下,这太冒险了,谁都不知道北境有怎样的危险,你怎么能亲自前去?
  难道燕矜就不危险吗?还是说若有危险,我身为一国之君,就要龟缩在南方?叶晨晚一字一顿地道,阿拂觉得我鲁莽了?不,我想了很久,从北方的消息传来时,我就一直在权衡此事。这是最好的选择,我要去亲自面对这件事。
  陛下。
  墨拂歌本不愿意讨论所谓命运,但血脉所致,她不得不去相信她的预感。
  就像此刻,无论是她的理智,还是她的本能,都在叫嚣着告诉她,不能允许叶晨晚就这样前往北境。
  慕容珩就在北方,她不仅想取燕矜的性命,也一样想取叶晨晚的性命。
  叶晨晚不懂秘术,也不知晓慕容珩的身份,和她究竟是多么疯狂的疯子。自己怎么能让她置身于这样危险的境地呢?
  她也不愿意将燕矜与叶晨晚放在天平两端权衡,说出残忍的话语。
  身在囹圄,进退两难。
  噗通一声,她跪倒在冰冷的砖石上,再一叩首。
  还请陛下三思,臣愿替陛下亲征,前往北境。
  她看见墨拂歌抬头时,一行清泪沿着面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万劫不复。
  而倏然夜雪悄然落下,连墨临城也步入了这场漫长的冬季。
  【作者有话说】
  [裂开]写着写着某些东西总会莫名其妙开始控制脑子然后开嬷
  217泽水困
  ◎纵然千机算尽,也参不透命数无端。◎
  江南初冬的深夜,寒意如水雾一般透过肌肤浸没至骨髓。
  叶晨晚知晓夜晚的地砖寒凉,伸出手想要拉起她,但墨拂歌仍然固执地跪在地面,以一种恳切的眼神看她。
  她的手就伸在墨拂歌面前,对方亦不为所动。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晕着水雾,仓惶着落下秋水夜雨,又似芙蓉泣露。
  泪水一颗一颗沿着她的面颊滑落着滴下,好像连窗外月色都因此黯淡三分。
  叶晨晚是第一次看见墨拂歌露出这样无措又悲恸的神色,素日里她都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淡漠模样,任由风波翻涌,亦沉静得如亘古不化的积雪。
  她知道,墨拂歌在隐瞒着什么。
  可就是如此,她也不愿坦诚相见。
  这样的认识让叶晨晚有些恼怒,她的语气也冷淡了两分,北地苦寒,战事凶险,我如何舍得你去呢。
  臣亦如此,陛下万金之躯,更经不起任何闪失。墨拂歌仿佛没有听出叶晨晚语气的变化,仍然固执地劝道。
  但君王眉睫微垂,看不清眼中情绪,琥珀色的眼底沉淀着些许暗色。
  她的手仍然停在墨拂歌面前。
  最后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
  墨拂歌捧起那只手贴近自己的面颊,她的面颊是冰冷的,还残留着未干涸的泪痕。
  叶晨晚用拇指轻轻拭去了她面上的泪水。
  墨拂歌的姿态是温驯的,但态度却仍然是坚决的,还请陛下三思。
  她只是摩挲过掌心中的面颊,最后沿着颌骨的弧线指尖停留在她的下颌,阿拂,你怎么就不相信这也是我三思的决定呢。
  你与我们总是不一样的,既是君王,你若有三长两短,于中原无人庇护,都是一场生灵涂炭。墨拂歌安静地靠在她的掌心中,轻声道,我可以死,燕矜也可以死,但是你不能。
  叶晨晚若有意外,则中原无主,而外有北魏虎视眈眈,这样一个偌大的国家必然又是生灵涂炭。或像三百年前重光帝盛年早亡后,皇位空悬,中原又是百年战乱流离。
  能杀掉叶晨晚,也会对慕容珩的目的大有益处,她如此敏锐一个人,不可能放弃这样的机会。
  可这样诸多的情绪,诸多的猜测,她都只能压在心底。
  而叶晨晚闻言,却皱起了眉头,不许再说这种话。我下定决心去亲征,自然是已经立下誓言,要你们每一个人都平安归来,要北境再不会如四州沦陷时一般生灵涂炭。
  墨拂歌弯下身,安静地伏在她膝头。
  陛下若是真想护佑家国百姓,才更应该注重自己的安危。容珩意图篡夺龙脉,更改地脉,杀掉陛下是最简单的方式。
  她想杀我再正常不过,这全天下有无数人都想取我的性命,我难道就要为此龟缩不出么?但叶晨晚不为所动,目光灼灼,似明火又似山峦。
  她知晓,她并没有办法干涉叶晨晚已经做下的决定。
  陛下既已做下决定,但北境太过危险,还是容我与您同去吧。她只能退让一步,务必要陪同叶晨晚共去北境。
  叶晨晚低头,看墨拂歌伏在自己膝头,指尖抚摸过她披散的乌发。
  但膝间却传来些许湿润的感受,她的眼泪浸湿了针脚细密的名贵布料,晕开一片深色水痕。
  她在流泪时亦是安静的。
  可叶晨晚知晓,她从来没有看透过那双悲伤的眼睛。
  她在今夜看向自己的目光是悲恸又仓惶的,似雪落,似玉碎,似巴山夜雨凄清,一夜涨秋池。
  似是有什么东西再将失不复得。
  你在为什么而哭呢,阿拂?她拿出手帕,捧起那张面颊细细替她擦拭泪痕,君王出征,理应万民同心。若此战能大败北魏,便可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此乃千秋功业。
  陛下在怪我没有和陛下同心?墨拂歌嘴角终于攒出一点苍白的笑意,但我不在乎,陛下。我可以不在乎江山社稷,也可以不在乎苍生死活,但我承担不起失去你的代价。
  捧起她面颊的手一僵,叶晨晚微蹙起眉梢,她好像在此刻终于看见了墨拂歌从前的影子,那是会燃烧的雪,在冷漠的掩饰下焚烧着偏执,她才是那个永远不会改变自己决定的人。
  那双手终于强硬地扶起跪地的墨拂歌,叶晨晚叹息一声,将她抱上了桌案边的软榻。
  你自然是不在乎的。毕竟叶晨晚两手撑着床榻边,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似是欲言又止,却也终究没说出后面的话语。
  毕竟,你一直只相信自己的选择。
  但她没有听见对方的回答,只能感受着冰凉的指尖摩挲着唇瓣的轮廓,最后落下一个吻。
  白梅花香浅淡又冷冽,一如那个人从来淡漠的神色,叶晨晚抬眼时,正看见那双眼中的夜雨停歇,像是清秋时节碧梧坠下清露,滴答着落下冰凉触感,让人一时间忘记了窗外那场夜雪纷飞,与冬夜寒凉。
  只能看见她眼中那样悲伤的神色。
  而玉石叮咚坠地,吐息凌乱。在纠缠间终于看见这双眼由清明至迷蒙,对视时眼底浮动的钟情,都不似作伪。
  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去隐瞒些什么吗?
  肩头传来被啃咬的些许痛感,她听见叶晨晚像是追问,又像是困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