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墨拂歌忽然叫住了她,殿下之后可还有别的安排?
  没有,怎么了?
  在斟酌片刻后,墨拂歌终于开口,若没有别的安排,便留下来一同过年吧。府上也并无他人。
  她知晓,叶晨晚孤身回京,宁王府中也并无亲朋,今年年关只有她一人。
  又或许是看见了红衣下的几分落寞神色,她如此开口邀请。
  【作者有话说】
  很喜欢慕容锦的嘴【缺德】
  115枕南柯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在苏暮卿入府后,她与墨拂歌明显是一副有事聊的模样,墨拂歌只吩咐了几句由她们自便,就领着苏暮卿向她房间的方向走去。
  叶晨晚瞧着二人的背影,心中正揣度着苏暮卿的身份。
  墨拂歌既说是亲人,那便应当不是搪塞之词,若是搪塞大可以找些别的身份。可墨氏历代单传,那只能是她母族的亲人。莫非是十几年前那场大火中幸存的亲属?
  你也对那个姑娘感兴趣?游南洲在身后问,奇怪得很,那姑娘似乎并无呼吸,不似生人。
  叶晨晚大骇,此话何意?莫非她还是死人不成?
  那倒也不是,她大概率不是人。
  游南洲说出自己的推断,却见叶晨晚的神色变得更加复杂,秀致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大概是自己这容易让人误会的话语让对方有了更多天马行空的猜想。
  她知晓多数人还是对一些古老的术法知之甚少,遂简单解释道,这也是我的猜测,传闻上古万物有灵,经由秘术可引灵入体,其灵智与人无异。你若是好奇,不如直接去问她,顺带帮我问问能不能把那姑娘给我研究一番。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叶晨晚摇头,阿拂既说那位姑娘是她的亲人,如此询问,未免失礼。
  无趣。游南洲将手中花树枝随手仍入雪地中,闲着无事,墨拂歌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也与那姑娘谈不完,你要不要来打牌?
  什么牌?
  游南洲掰弄着手指,都行啊,麻将,叶子戏,马吊,六博叫白琚一起,要是再缺人就把那小子再叫来。
  白琚无奈道,游小姐,下次可以别打那么大了吗,您一副想把大家过年钱都赢走的样子。小姐知道了又要说您了。
  游南洲会的棋牌又多,关键是牌运还好,一想起这件事,白琚就开始心疼自己的钱包。
  她又不和我们打牌,能说什么。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今天会让着点你们小辈的。
  叶晨晚看着游南洲这副模样,嘴角抽搐,显然这位神医有些超出自己的认知。心中感慨燕矜为什么今日不在,她终于也是遇到志同道合的人了,在一起定能大战三百个来回。
  、
  暮卿怎么来墨临了,是清河有什么事吗?将苏暮卿带回自己的房间后,墨拂歌关切地问。
  无事,你不用太担心,我将府上的事务都安排好了才来的。苏暮卿安抚道,来寻你,一是有些时日没见,担心你的近况。话说至此,她会心一笑,不过瞧你府上也颇为热闹,便放心了许多。
  墨拂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她本答应了苏暮卿,若有时间便回清河看她。但诸事繁忙,一茬儿接着一茬儿,她终究是没有时间再回到故乡,此事便也耽搁了下来。反倒是自己因为苏暮卿曾在苏渺然身边打理苏家事务,便将清河繁重的事项都全权交给了她。
  二则是你曾想让我帮你寻找你儿时丢失的记忆。我近日研究许久,找到了一种可能的方法。
  苏暮卿自袖中拿出一个精美的木盒,拨开锁扣,露出其中银白色的粉末,屋内霎时间异香袅袅,辛夷花香弥漫,如坠一场荼蘼梦境。此物名为枕南柯,以百年玉骨辛夷花为原料,辅以多种灵物调制而成。以此焚香入梦,可与所念之人相逢南柯。我想,这种异香应该能打破墨衍对你记忆设下的封印。
  墨拂歌良久注视着盒中焚香,最终攒出一点单薄的笑意,甚好,有劳你了。
  还有一事。我知晓你应当不想在梦境中回想起墨衍。你可以寻一件他的旧物来,我帮你把他从记忆里剔除出去。
  墨拂歌应了一声,转身去往书柜深处翻找了许久,最后拿出了一沓装订好的手札。先前清理他的遗物时忘记扔掉的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
  纸张已经泛黄,但书页仍算平整,甚至抖落些许尘灰,看得出已有许多年未曾翻看。
  苏暮卿倒是接过手札极快地翻阅了一眼,笑问,不看一眼写的是什么么?
  她只是在床榻边坐下,垂眸平淡道,无甚好看的,若是那些旧事,看了徒让人生厌,若不是,无非便是他那些仇恨,谋划,横竖是与我无关的东西。
  她与墨衍父女缘分浅淡,儿时未从他身边感受到什么温情,抛开那层浅淡的血缘,便只剩下无法弥合的仇恨。
  其实从刚刚那粗略的翻阅来看,的确如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墨拂歌很了解墨衍。只是这样的了解,也只会徒增痛苦。
  你能这样想,也好。苏暮卿随手将这本手札扔进了燃烧的壁炉中,任由火焰将书册吞噬,焚烧成灰烬。而后才拾取了些许焚灰与香料混合在一起,添加进香炉之中。
  墨拂歌和衣在床榻上睡下,暮卿,若是能在梦中与娘和渺然姨母相会,是不是也算新年团聚了。
  算的,我便是为此而来。苏暮卿点燃香炉中的焚香,一缕银线袅袅升腾,她转身伸手拂上墨拂歌眼眶替她阖上眼眸,睡吧。
  辛夷花香弥漫在整个房间,恍若酒暖春深,花开烂漫。
  她便在这样温暖的气息中倏然沉入梦境。
  梦境中的视角都变得低矮了许多,墨拂歌意识到这似乎是童年时期的自己。
  广袤的蓝天一望无垠,廊下紫藤繁盛,簌簌摇落如雪。盛夏的日光烂漫,透过茂盛花叶,在地面投射下斑驳的影。
  长夏仿佛永远不会结束,就如同清河不知凋落的紫藤。
  鼻尖嗅到的是墨香浅淡,一双温热而修长的手包裹覆盖着自己尚还稚嫩的五指,握住笔杆,牵引着她一个一个写下歪歪扭扭的字迹。
  放松,拿笔要稳,横平竖直。女人的声音自耳后传来,带着花木好闻的蓬勃气息,她嗓音温柔,尾调微微勾起显示着她愉悦的心情。对,这样写字才会好看。
  就这样被牵引着,歪歪斜斜吃力地写下了一整首《静夜思》。女人见此,欣喜地拿起纸张,即使是面对这样扭曲的字体,她也是眼中有光反反复复看了数遍,哎呀,我们白墨三岁就会写字了,还会默写《静夜思》呢。
  墨拂歌咽喉干涩,很想说这其实在她的帮助下才能写完的,但女人眉梢眼角都是好看的弧度,笑得眉眼弯弯,任谁也不想打破她此刻的愉悦。
  她眉眼与墨拂歌有着六七分的相似,只是更多温柔缱绻,自带风流气质,有着春花朝露般的瑰丽。一双浅紫色的眼眸澄澈无瑕,世上最名贵的宝石亦不能与之相比半分。
  苏玖落拿起纸张,几步跑到廊前,唤道,姐姐你看,白墨三岁就能自己写《静夜思》了!
  脚步窸窣,远处有一人分花拂柳而来,紫藤花落满她袖袍衣襟。
  她的五官与苏玖落更加相像,一母同胞的姐妹,眉眼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一般。但相似的五官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深邃而宁静,如悄然飘落的雪花。
  苏渺然接过纸张,仔细看了看,这个年纪能够写字,的确不错。但小九,我还是要提醒你,这是在你的帮助下她写下的,不能算是白墨自己写的。
  那也很不错了,我小时候学写字还没她那么早呢。苏玖落很宝贝地将这张纸收回来,准备找个地方好好珍藏起来,看她这么聪明,将来早点把家业交给她,我们就能轻松了。
  她这样说着,便将墨拂歌抱在了怀中,轻声问,白墨,想不想继承娘和你姑母的家业?这样你就有好多好多用不完的钱了。
  不想。
  彼时的她根本听不懂苏玖落所言的什么家业与钱财,她只是本能地想要这样的时光长一些,再长一些。
  墨拂歌听见自己如此回答,孩子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想和娘,姨母一直在一起。
  苏玖落一怔,随即将她抱得更紧,花木的清香沁入肺腑。
  小傻子,这和我们在一起不冲突的呀。
  她的嗓音有些许生涩,稍微避开了墨拂歌的视线,没有让孩童发现她眼角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