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是么?斛律孤看着叶晨晚的面色,终于开口说出恶毒的话语,那老皇帝肯放你回来,想必是叶珣快死
  剑光先于剑出鞘的声音,已经向着斛律孤的头颅砍去。没想到她的身形如此之快,马匹受惊斛律孤身形不稳只能从马上跃下,匆忙扬起马刀抵挡剑刃。
  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刀剑相撞擦出激烈火光,招式片刻的间歇里斛律孤勉强瞥了一眼刀刃,发现随自己征战多年的马刀都被剑刃砍出了几个不起眼的豁口真是个疯子。
  两军也随之厮杀起来,这座边陲小城顿时沦为火海中的修罗场。
  斛律孤后退侧身,勉强躲过了袭来的剑刃,却还是被剑锋在脸颊上擦开一道血口。剑锋冰凉,伤口却是火辣辣的疼痛,渗开一道血口。
  斛律孤,若想保住你这张狗嘴,最好是学会闭嘴。
  叶晨晚目光比剑刃更冷,没有给他留下丝毫喘息的机会。
  马刀沉重,剑刃灵活,厮杀得不分上下。
  此人力大势沉,精于搏斗,一直硬碰硬并非良策。叶晨晚心念一动,转而开始一直向着斛律孤的锁骨处出招。对方的动作果然停滞些许,开始有意防守。
  他锁骨处受过重伤,先前在宁山同自己交手时锁骨又伤过一次,已经落下了阴影。
  看来你的伤还没好完。照雪庭光划开了斛律孤的衣领,露出了他衣袍下的软甲。
  斛律孤反扬马刀,用刀背狠狠砍向她,嘴上这么能逞能,不若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她当然知晓,以体能的差距来说,与斛律孤久战并无好处。但她不是那些野蛮的魏人,也对魏人那些你死我活的决斗不感兴趣。她从来没打算用这样正大光明的手段杀死他。
  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足够了。
  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的死活吧。叶晨晚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斛律孤本能地觉得不对,耳畔已经响起了魏军的哀嚎之声。先前驻守在城门避免玄军突围的士兵,已经被一支骑军撕开了缺口,冲入蓟城之中!
  还有伏兵?!
  你是觉得,只有你会用伏兵这样的招数吗?
  她早知道魏军的试探有所蹊跷,能够如此肆无忌惮地前来劫掠,自然是背后有撑腰的资本。故而提前安排柳问春准备了一支接应的队伍,就是为了此刻。
  眼看再来了一支燕云军,斛律孤也不再恋战,立刻吩咐亲信准备突围,不要恋战,立刻撤退!
  叶晨晚,你且得意此刻,回去等着给叶珣收尸吧!他撂下一句狠话,匆忙翻身上马。
  他身边的精兵亲信立刻掩护他突围,在围攻中杀出一条血路,匆忙逃出了蓟城。
  郡主要不要追?柳问春艰难地在混战中找到叶晨晚,询问道。
  叶晨晚沉思片刻后还是摇头,他没有带全部的兵力来,不知道身后还有多少伏兵,又是什么打算。我们此次也没有带多少人马,谨慎为好。
  她的心脏紧促地跳动着,心中不安。
  而且我总有不好的预感。赶紧回焘阳。
  、
  斛律孤带着人马一路突围,直到远离蓟城数十里,确认没有追兵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回头清点人数,这次又折损了一半的人马。
  他狠狠一甩马鞭这该死的女人,当真棘手。
  罢了,他也不是来同叶晨晚决一死活的。
  没有追兵,看来她也没带多少人马,来得匆忙。这么着急,叶珣也没有露面,估计是真的要死了。斛律孤冷笑一声,向着身边斥候道,你去准备送信的人马去墨临,告诉元诩,叶珣要死了,让他加紧动作,别罗里吧嗦的。
  他已经等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
  越来越耀眼了呢,郡主。
  104悲别离
  ◎承佑十五年十月廿五,宁王叶珣薨,朝野哀恸。◎
  叶晨晚一路快马加鞭赶回焘阳,心中焦急。
  今日的雪愈发猛烈,朔风裹挟着冰霜砸在面颊,割得肌肤生疼。但她还是扬起马鞭催促马匹再快一些,生怕再慢一些,就会抱憾终身。
  刚入焘阳城门,就看见正在城门口张望的羡云。在看见她驾马归来时,立刻冲到她身边,无措地牵住缰绳道,郡主,您终于回来了!殿下殿下她不行了,想再见您一面!
  母亲的侍女难得面露惊慌,无措地掉着眼泪。
  叶晨晚不顾一切地催促马匹快些赶回王府,踏入王府的那一刻,她就听到了压抑的哭泣声,府内弥漫着挥散不去的阴沉气息。
  但她没有心思关心这些,她只能不顾一切地奔跑,任由积雪没过脚踝。
  叶晨晚忍不住责备自己为什么要去蓟城?这样程度的魏军进攻,交给副将完全足以处理。就因为害怕落人口实,被言官弹劾?
  重要吗?这些烦人的蚊蝇真的重要吗?他们的闲言碎语于她只是蚍蜉撼树,真的值得去在意半分吗?
  帝王的不满猜忌又如何,她难道要为了这些永无止境的怀疑去放弃陪伴自己母亲的时间吗?
  她这般努力想要回到焘阳,不是为了权势,不是为了荣华,只是为了和母亲团聚。
  而现在叶晨晚,你在做什么呢?你沉溺于挟权弄势,在意那些无谓之词。
  她如此想着,终于赶回了叶珣的寝殿。
  但她的母亲坐在殿外回廊下,看廊外落雪纷飞,落在她的眉睫。
  娘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在下雪。她几步上前扶住叶珣,准备送她回殿内。
  叶珣却轻轻止住她的动作,我想看看雪,已经很多年没这样看雪了。
  她的母亲今日气色好了许多,甚至唇角上扬,向她露出一点清淡的笑容。
  叶晨晚却心脏狂跳,看叶珣面色苍白,眼底却有光,知道这大概率是回光返照的征兆,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
  嘘叶珣伸手,轻轻止住她的话语,来陪我看雪吧。
  叶晨晚无奈,只能坐下替叶珣挡住风雪。
  一双冰凉的手覆在她的手背,小时候也总这样牵着你看雪,可惜你很早就去墨临,再回来时已经这么大了。
  我很遗憾一直很遗憾,没有能陪你长大。
  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叶晨晚稍稍别过头去,怕叶珣再看着她,自己就会忍不住落泪。
  叶珣的叹息如烟云飘散在风雪中,可你还这么年轻,还有这么长的路要走,从此往后,为娘都看不见了。思虑再多,谋划再多,能为你铺的路,终究是有限的。
  以后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了。
  叶珣并不是多话的人,此刻却滔滔不绝地说着,大概也是因为知晓是自己最后的时间,她放心不下。
  娘你不用这样担心,我都知道的。她终究没有忍住,潸然滚下泪来。
  叶珣的面容在泪水中一片模糊,却还是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不要哭。为人母父,纵然也希望你出人头地,功成名就,但更重要的,还是希望你能平安喜乐,顺遂无虞。
  如有来生,希望我们还能再做母女,好么?
  叶珣向她伸出手指,如同儿时一般。
  叶晨晚轻轻的,用自己小指的指节勾住叶珣的手指。好,娘要记得等我。
  叶珣眼有笑意,握紧了她的手,嗯。我同你说过,娘不信命,但觉得想要什么应当靠自己去争取。如果你想要,那便应该是你的。
  娘相信你。
  好我会的。叶晨晚如是回答,忽然发觉她掌心中叶珣的手迅速冰凉下去,冷得如同廊外飞雪。
  娘娘?!叶晨晚惊慌失措地揽住叶珣,想要去呼唤大夫。
  嘘叶珣安静地靠在她怀中,呼吸渐渐微弱,身体的温度如同她的生命一般飞速地流逝着。
  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飘落的风雪都模糊成一片素白,只能勉强看见廊下摆放的木芙蓉终于也到了花期谢幕的时候,飘零些许花瓣。
  拥抱着她的身体却是滚烫的,胸腔中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如同朝阳初升。虽然她在哭泣,她在张皇失措,她在无措地呼喊着自己,但叶珣知晓,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谢幕,而未来将交付在她的手中。
  甚好。
  瞧着叶晨晚的模样,她想,或许她此生也没有遗憾了。
  若说唯一的遗憾,只是
  可惜明年花更好可惜,看不见明年的花开了。
  大雪扑簌不止,怀中人却再无声息。叶晨晚知晓,她终究失去了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