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风灯明灭,照亮漆黑阴森的矿坑,叶晨晚孤身行在路途曲折的矿坑深处,缓步沿着廊道下行。
  空无一人的矿坑分外凄冷,她的脚步声回荡在暗不见底的深坑中,伴随着水滴坠落的回声,更添几分诡异的可怖。
  而一路行到矿坑深处,她终于寻到了一处巨大的山门,偏偏这厚重的山门留下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就像是专门为她留下的。
  她鼓起勇气穿过这道石门。
  强烈的不适自胸腔深处剧烈地翻涌而上,叶晨晚感觉到自己心脏剧烈急促地跳动着,在看清眼前这一幕时,她不由得扶着山壁干呕起来。
  眼前是遍地森然地苍苍白骨,被如同草芥般随意抛洒在地面,尸骸上半分血肉也无,不知是用什么手段将皮肉尽数剥离。只见这些尸骸都被堆成了一人高的小山,四处堆积,部位散落。垂眸一看,还能看见双目空洞的头颅颓然望向上空无光的穹顶。
  尸山骸骨修罗场。
  而这森然惨白的白骨簇拥的,是山洞中心一道巨大的诡异阵法,流淌着赤红血色的矿石铺写成古老的符文,在些微的光芒下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这座阵法让她浑身不适,泛着强烈的恶心感,却又吸引着她,让她的心脏为之急促跳动。
  这种感觉,就像她第一次在泉阳见到那箱被收缴的矿石,却要强烈数倍。
  她一步步走近这道阵法,阵法上的血红符文被灯烛一照,更如同有生命力一般流淌着赤红光芒。
  可这阵法不同于一般的奇门八卦,叶晨晚也看不出它的门道。
  她只能尝试性地挥出一道剑光,果不其然,剑光落在阵法上,连一道划痕也没有留下。
  难道这才是魏军在宁山的真实目的?金矿只是他们的幌子?
  她知魏地多善巫术,现在也只能猜测这座阵法与巫术有关。
  虽知巫术多有血腥生祭活人之事,可这些平民难道都是阵法的祭品吗?
  这群畜生!
  想起斛律孤还能一脸洋洋得意地模样说着给自己留下了惊喜,原来这就是他们的杰作吗?!
  叶晨晚奋力捏紧剑柄,骨节都因用力而泛出清白。
  但静下心思索,本能告诉她,这件事并不宜声张。虽然不知道魏人到底在打些什么注意,可必然是对玄朝不利之事。玄朝,也非值得效忠的对象。
  她用力挥砍,终于从阵法上剥离下一小块诡异的矿石收入袖中。
  这件事,不如回去问问墨拂歌,她或许会知道这诡异矿石的来历与阵法的作用。
  缓步走出山洞,叶晨晚这才发觉原来山门前还有一道小小的机关,随着机关摁下,机轴滚动,厚重山门也随之阖上,隐没在阴影之中,恍惚看去与山壁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考虑得倒是周全,这是笃定她会为他们掩盖这件事吗?
  、
  清河
  桌面上菜式琳琅,都只是家常的寻常菜品。
  墨拂歌难得端起碗温吞地吃着碗中饭菜,哪怕是一旁苏暮卿为她夹的菜已经超过了她平日的食量,也没有推辞。
  苏暮卿本是一具木偶,并不需要进食,但是这两日的三餐都陪在墨拂歌身侧。这样的陪伴对墨拂歌而言是新奇的感受,能模糊地从中窥探到家的一隅。
  倒是不像小玖那般挑食。苏暮卿端详着墨拂歌的侧脸,不知想起了什么,轻笑着开口。
  墨拂歌抬起头,娘平时爱吃什么?
  爱吃的不爱吃的都有许多,渺然倒是爱吃偏甜的东西,不过平时餐桌上都会更照顾小玖的口味一些。苏暮卿回忆着过往,笑意也不自觉地自眼角蔓延。
  墨拂歌轻轻嗯了一声,继续沉默地品尝着桌上饭菜。
  喜恶,原来对她已经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
  这次能在清河待上多久?
  还能再待上几日。思衬片刻,墨拂歌开口。
  她这次是谎称生病才腾出时间来到清河,但是也不能长离墨临。她何尝不想长久停留此间,只是有许多事还需去做。
  找回记忆一事,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研究。
  墨拂歌手中竹箸停滞,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碗筷。
  她只是会担忧,自己到底还剩下多少时间去等待。
  但最后她也只是温声道,无妨的。只是墨临还有许多事务,我不能长离,但日后有时间都会回来。
  苏暮卿良久端详着墨拂歌侧脸,只觉弧线清瘦,苍白得有些过分,垂下的眼睫掩盖住了深深的疲倦,与更多难以看透的情绪。
  墨衍还是把你推上了这条路。
  一声良久叹息,她终究还是走上了苏玖落与苏渺然最不希望她走上的路途。当初苏玖落那般与墨衍抗争,不就是想要避免深陷入复仇的泥沼么?
  她的指尖不自觉地颤抖,或许是在害怕,害怕如今的模样会让母亲与姨母失望,翻开这具看似光鲜的皮囊,便只有被仇恨侵蚀得腐烂不堪的内核。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她缓缓开口,音色清淡,极力掩盖着嗓音的颤抖,墨衍已经死了,但还有人该付出代价。
  再帮我一次吧,暮卿。我知道,当初墨临城篡改龙脉的阵法,最后是苏辞楹去破坏了阵眼,我想要找到当初留下的阵法记录。
  【作者有话说】
  想写感情线了【挣扎】【倒下】
  61春晖
  ◎若你想要,那便应该是你的。◎
  焘阳
  朗月星稀,深夜的宁王府邸尽管已经陷入沉静,主卧处仍然亮着灯烛。在处理完每日的公务后,还会腾出一些时间来挑灯夜读,这是叶珣这么多年来不变的习惯。
  蓄疑败谋,怠忽荒政,不学墙面,莅事惟烦。戒尔卿士,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
  手中《尚书》翻阅了一半,叶珣记下了页数,准备明日继续。她合上书卷,准备去熄灯入眠。
  烛光明灭,墙面上她投影也摇晃不定。
  想起曾经年少时也有人与自己秉烛夜读,灯烛前畅谈天下大势,是何等志趣相投,心有灵犀。而现在孤灯夜挑,茕茕独立,形影相吊。叶珣不由得一声轻叹,可见年光似水,岁月无常,皆奔流入海不复还也。
  就在此时,她听见窗外草叶的窸窣声,树影摇动。多年戎马的本能让她立刻警觉起来,推开窗扉,什么人?!
  窗外走出的人影目光盈盈,眸中含泪,几近让她呼吸停滞。
  叶晨晚手扶窗沿,在看清叶珣的眉眼时,豆大的泪珠终于自眼眶滚落,开口时嗓音梗塞,娘。
  尽管已经有十年未见,但母亲总是能准确地认出自己的女儿。
  尤其是叶晨晚的眉眼本就与她年轻时格外相似,而现眼中水光朦胧时,总会让人想起她那眉眼含情的父亲。
  叶珣知晓,叶晨晚此时应该是宁山那边准备班师回朝,今日柳问春归来时,告诉自己叶晨晚说自己现在并不方便回到焘阳。她心中也知晓,尽管宁山与焘阳相隔不远,但仍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初次领兵的她。但凡她表现出任何思乡的冲动,都会成为无数人弹劾上的说辞。
  怎么有机会回焘阳?急忙把叶晨晚迎入房间,叶珣开口询问。
  叶珣这才发觉她的鬓发略显凌乱,衣袍也沾上了灰尘与水泽,很明显是经过了一番奔波,风尘仆仆。
  叶晨晚在叶珣面前显得有些许拘谨,今天军队驻扎宁山,明日再启程,我算了算时间,快马加鞭,刚好够赶到焘阳再赶回去。她唇角牵起一点笑,只是陪不了娘太久。
  叶珣本想说些什么,问她这样奔波是否劳累,又是否会被人发现。可是她看见叶晨晚的双眸在灯烛下格外明亮,满眼期冀地看着自己时,叶珣还是怜爱地拉着她在屋内坐下,无妨,能见一面,已是难得。能再见到你,娘已经很高兴了。
  她与母亲已有十年未见,此时抬眸,能看见叶珣的眼角生出的细细皱纹,鬓边也有一缕藏入青丝的白发。大抵是多年被寒疾折磨,她肌肤苍白,指尖冰凉。
  但她还是如儿时一般,轻轻伏在母亲膝上,任由叶珣轻揽着她,娘,我很想你。
  其实她费尽心思想要归乡,不为功名,不图利禄。
  她只是,很想与自己的母亲重逢。
  叶珣替她细细理好鬓发,娘也是。她心疼地看着叶晨晚手腕上还缠着的绷带,听问春说,你遇见斛律孤了。
  他不是我的对手。叶晨晚不愿让叶珣担心,安抚道,不过娘怎么看这次魏人的动作?
  叶珣虽然常年称病,但北地的局势终究无人比她看得透彻。沉吟片刻后,叶珣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很多人都在想,为何魏人要大张旗鼓来夺取金矿,但整件事最蹊跷之处在于,魏人怎么会知道玄朝境内连许多官员都不知晓的皇帝的私矿。而攻打几座边陲小镇,本也轮不到斛律孤这样身份的人出手,况且听你与问春描述,他专程留在金矿,似乎是为了见你。叶珣微眯起眼,露出多年坐镇北境的异姓王的气场,这是不是代表,他觉得日后还会有再见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