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九记商行在城中颇有名望,稍一打探,很轻易就知道了地址。门口那些家丁守卫并无什么威胁,叶晨晚轻易地绕过他们潜入了商行内。夜深时间,屋内却仍是灯火通明,窗牗上映出觥筹交错的身影。侧耳一听,尽是酒杯碰撞的清脆声音伴随着嘈杂笑声。
  看来她的调查很难遇见什么阻碍了。
  她从容地在回廊掩映中穿行,很快就绕过前面的房屋绕到了后方的库房。
  库房门口也是空空荡荡,无人看守,想必守门的人也在刚刚的屋内喝酒。叶晨晚端详了一阵大门上的门锁,对她来说并不算复杂,手上动作变换,小半烛香的时间后就轻松撬开了库房的门锁。
  推门而入,叶晨晚艺高人胆大,干脆地点了火折子点亮了库房的灯烛,借着灯火翻看库房内的货物。
  粗略看去,库房内的货物倒是平平无奇,多是一些北地特产的药材皮草,看来这家商行做的多是用北地的药材皮草卖到中原和南方,再采购当地特产来回倒卖的生意。
  只不过这商行的眼光看上去不怎么样,就像从南方采购回来的这批粉彩瓷瓶,最近的市场可算不上好。
  这眼光如此平平,真的不会亏本吗?到底哪来的那些金子给他挥霍。
  叶晨晚腹诽,很快地就将库房内的货物都检查了一番都是一些普通的商品,并无蹊跷之处。她一路摸索着来到库房深处,在几个靠墙的货架处停下了脚步。
  借着灯烛的火光,端详片刻后,她指节轻扣柜面,听着略显沉闷的回音,她不由得扬起嘴角,笑意略显轻蔑。比起墨临城里那群人个顶个的心眼,这样隐藏的手段多少显得太过粗制滥造的拙劣。
  伸出手在货架深处摸索了一番后,叶晨晚便顺利找到了货柜里隐藏的暗门,用力推动,传来机栝运转的声音,墙面暗门显现,露出通往地下的通道。
  叶晨晚提灯走入暗道,不时便到了隐藏的地下室。
  她差点被反射出的华光晃到了眼。
  房间中摆满了各色玉器宝石,还有书画藏品,其中摆放在中间的一尊麋鹿头骨上更是缀以各色硕大宝石,极尽奢华。
  可惜看得出藏品的主人眼光堪忧,这里面的不少藏品都是赝品,真假参半。仔细一瞧,还能找到今天白天在那家古董店遇见的仿墨拂歌书画的赝品。
  但是在瞥见这一屋子的宝石时,叶晨晚还是突然想起那一晚看见墨拂歌佩剑剑鞘上镶嵌的硕大宝石,那颗宝石形色完美,通体无瑕,流光溢彩,这满屋的宝石也没有一颗*能够媲美,即使是自己也没有见过成色更好的紫色宝石。
  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以墨拂歌的家世,能拿出这么一颗奢华的宝石倒也并不奇怪。让她感到蹊跷的是,墨拂歌喜好清雅,偏爱玉器,看她爱穿白衣便知此人喜好素净在剑鞘上镶嵌这么一颗夺目的宝石显然不像是她的性格。
  毕竟没有见过剑出鞘的模样,到不知她手上那柄剑是什么来历。
  叶晨晚还是收回思绪,看向了暗室角落里仔细摆放的胡桃木箱。这些木箱上的锁比起大门门锁反而还要精细许多,她在端详一阵后,索性快刀斩乱麻,直接拔剑砍断了箱上的玄铁锁。
  掀开盖门,尽管早有准备,叶晨晚还是微眯起眼,避免被夺目的金光晃花了眼。
  一箱箱整齐摆放,耀眼夺目的黄金,在灯烛下流淌着冰冷的金黄色泽。
  粗略估计了一下黄金的数量,叶晨晚知晓,一个小小的商行绝对攒不下如此多的黄金,此事必有蹊跷。
  而一场酒席放纵到了深夜,看守库房的家丁这才醉醺醺地从房间中出来,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府内的库房走。
  他打算按照往常一般,最后粗略检查一番库房走个过场后就回去歇息,谁知道当他走到库房前,立刻瞪大了眼,险些把他的酒都吓醒了。只见库房房门大敞,灯烛都被点燃,他当即想喊府上遭了贼,又觉得贼人应该没有这般嚣张。
  走入库房内,货品倒是都整整齐齐摆放着,没有缺失,但他越看越觉得紧张,一路绕到了最深处的柜门前,果不其然暗门已经被打开。
  自暗门走下,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地铺陈的黄金,在灯烛下熠熠生辉,彻底将他吓了个半死。而随意坐在木箱上的黑衣女子正随手拿起一块金条在手中把玩,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却比黄金还要夺目。
  请你们家掌柜的来吧,我想和他好好聊聊,这些黄金的来历。
  、
  巫山七百里,巴水三回曲。笛声下复高,猿啼断还续。
  清晨的蜀地多露水,江面雾气氤氲,日光也朦胧不清,青山水碧都隐没在水雾之中。
  靴履脚步轻盈,踏过潮湿的石砖,素白衣袂不经意拂过路边草叶,被露珠沾湿晕开一片浅浅的水痕。
  一叶渔舟漂浮在江面,船夫随意地坐在船头吃着手中馒头,在看见岸边伫立的女子时,还是立刻站起了身子,试探地问,妹儿,是要渡江不?
  站在岸上的少女一袭白衣,头上戴了一顶帷帽,轻纱垂落,看不清面容。她手中还握了一柄长剑,船夫也见怪不怪,这些年世道不太平,这副打扮走江湖的人也不少。
  少女轻轻点头,开口时也是蜀地口音,渡江,去清河。
  好嘞,您请您请,随便坐哈。船夫急忙把她请上船,拿起了船棹。
  船桨划动,一叶扁舟向着江岸渡口划去。江面上雾气升腾,连带着船上都带着蜀地夏季特有的潮湿。碧水清澈,旭日初升,泛开粼粼波光。
  船夫健谈,划船时嘴也闲不下来,一边划动船桨一边问,听姑娘口音,是清河人?
  嗯。沉默半晌后,墨拂歌点头。
  那就是回家咯?船夫呵呵笑了起来,能回家好啊。
  墨拂歌看着船外岸边景色,这两年又有些变化,但始终还是熟悉的,在外面待了几年,现在回清河。
  现在外面世道怎么样啊,我老听他们说现在外面都不太平,都好多年没出过蜀了。
  不怎么样。墨拂歌怀中抱剑,垂着头低声回答,都不如清河。
  那还是回清河好啊,清河是个好地方。船夫摇动船桨,我家里还有几亩地,这几年收成都不错。不是农忙的时候就出来做点渡船生意,也足够养家里几口人。
  江上清风习习,吹动她帽上轻纱,是好事,这些年蜀外赋税重,天灾人祸也不少。
  哎,这世道,还是多攒些钱吧。船夫叹息,停下手中船桨,小舟轻轻泊在江岸渡口处,到清河了,姑娘,该回家了。
  船内白衣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踏上了岸,一枚银锭抛向他,船夫眼疾手快地急忙接住银锭,在手中仔细验了验真假,发现竟然是货真价实的银子,有些不可置信地在手中反复翻看现在出蜀再回来的人,都这么富裕了?
  旭日东升,江岸码头人潮往来,已经有不少人支摊开起了早市。人声熙攘,好不热闹。
  清河地处川蜀重山之间,蜀道艰难,地势险峻,自古以来少与外界相通,确是数百年来长久安乐的太平富庶之地。
  常有歌曰,春见飞花,秋问清商,清河云乐,不知还乡。
  清河富庶,已有数百年。清河苏氏在川蜀盘踞数百年,昔年北杓七子之一的天玑星苏辞楹,正是出身其中。清河苏氏善经营,商队遍布九州,颇有盛名。
  苏辞楹富甲天下,昔年助太祖成就霸业,定盐业商道规矩,天下后世商贾敬服。虽然她几年后辞官归蜀,不问朝堂,多行走于川蜀苗疆,不知缘由,后世有传言说她余生疯癫,亦不知真假。但苏氏繁盛,川蜀与清河俨然成为一块朝廷难以触及的界外之地。
  玄朝两百年来,一直难以切实控制川蜀,久而久之,二者形成了约定俗成的默契,朝廷享受川蜀富庶的供奉,对蜀中事务甚少干涉,二者相安无事。
  直到十二年前那一场三天三夜的大火,焚尽了苏府,这支盛极一时的家族也就此消亡。
  只不过纵然如此,朝廷仍然没有实际地掌控这片土地。
  墨拂歌安静地穿梭于人海之中,她回清河的时间很短,来的次数也算不上多。
  但是每一步都是如此亲切,又或许是她为了走到这一步,已经辛苦跋涉了十余年。
  江风裹挟着水雾拂面,远处棹歌声声,白鹭啼鸣着飞向天际。
  墨拂歌抬眸,看城门巍峨,上书清河二字。风吹动满城飞花拂落,吹落紫藤如雪。
  何日见飞花,送我早还乡。
  【作者有话说】
  巫山七百里,巴水三回曲。笛声下复高,猿啼断还续。萧纲《蜀道难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