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盛良安眼角余光瞥了眼凌晗离开的方向,在确认他离开后,摒弃了其余思绪,只专注于手中刀刃,就像许多年前在战场上一样,每一次抽刀挥刀,没有其他,只有生死边缘。
  、
  雨越下越大,乌云沉沉遮蔽天光,白日也暗如黑夜。唯一的光亮是天际闪烁的电光,伴随着刺耳的雷鸣,刀刃落地的声音显得微不可闻。
  血迹沿着剑刃滴落,又很快被雨水冲刷殆尽。
  盛良安手腕处的经脉被尽数斩断,已经再无法握刀,随着胸口处再中一剑,轰然倒地,如山将倾,鲜血汩汩流出,被雨水稀释成淡红染尽了周遭土地。
  不自量力。男人的剑点在她咽喉处,目光冷峻,说,他往哪儿逃了,你们在墨临城接头的地方在哪儿?
  盛良安在心中估计着时间,自己已经拖延了相当长的时间,这个男人的下属还没有返回,想来是没有抓到凌晗。念及此,她只嗤笑一声,根本没有搭理他。
  嘴硬?没关系,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男人冷笑了一声,示意属下将她带走,把她带回去,别让她死了,务必问出东西了来。
  下属会意,刚蹲下身准备把盛良安架走时,谁知她尚还没有受伤的左手却飞速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准确地捅进了他的心脉!并无防备的下属瞪大了眼,只来得及溢出断断续续的气声,当即就没了气息。
  当面具男人想要阻止时,她却咬碎了口腔中的药丸,闭上了眼。
  他当即掐住盛良安的脖子想要她将药丸吐出,而对方的面容肉眼可见地飞速褪去血色,意识弥留之际她似乎低低呢喃了一句什么,可惜在瓢泼雨声中没有人能听清,再探鼻息时,已经再没了生气。
  男人沉默着,雨水划过他冰冷的面具,一滴滴滚落下来。
  大人,已经死了。身后的下属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补充,两个都是。
  他依然沉默地伫立在雨中,直到过了好一阵子,先前去追杀凌晗的几个人陆续返回。
  大人,属下无能,那小子轻功了得,我们跟丢了,没有能够追到他。其中一人跪地禀报,在察觉到周围的气氛蓦然冷了好几度时,立刻补充,但是他中了我们涂了雪上蒿的暗箭,这是剧毒,他活不过两天就会毒发而亡。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中了剧毒,见不到尸首,也要当他还活着。男人冷声道,他还能活两天,谁知又会翻出什么浪来?他活着,我们就很可能暴露。
  是,他中了毒应该跑不远,属下再派人去寻。
  抓紧,一旦真被他逃进城中,鱼龙混杂,就更难找到了。男人收剑入鞘,深深望了一眼地上盛良安的尸体,处理干净,别留下痕迹。
  雷声轰鸣,瓢泼大雨冲刷着所有污秽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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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焘阳宁王府
  初夏时节,尽管北境寒冷,积雪也渐渐融化,草叶繁盛生长。
  而尽管已到初夏,宁王府内的主殿里,还是焚烧着炭火。坐在窗边的女子怀抱暖炉,面色苍白。细看她眉目,与叶晨晚有六分的相似,却更多了三分的凌冽锋芒,像是北方雪境中开出的冰花。在岁月的沉淀打磨下,她的五官极艳丽,却也极锋利,尽管面有病容也掩盖不了那逼人心魄的美丽。
  羡云,良安他们已经出发多少时日了?叶珣摩挲着汤婆,开口问身后侍女。
  羡云算了算时日,回答,殿下,已有七日,算算脚程,应该也快到京城了。
  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回想这些年送去京城的书信,叶珣本能地并不放心。
  羡云又仔细为她系好身上披风,安慰道,殿下,这次是盛姑娘带着凌晗亲自送信,盛姑娘从前是跟着您出生入死的副将,凌晗也是您瞧着教出来的,他俩的身手顶尖,又是一等一的忠心,出不了什么意外的。
  我几时怀疑过他们的忠心?只是担心墨临那边有什么意外,毕竟这些年往来送信的人,陆陆续续也折了不少。叶珣阖眸,面露倦色。
  毕竟这些年,她筹谋再多,终究是远离京城,不能第一时间知道京中消息,总会有所疏漏。
  殿下,您要相信盛姑娘他们,也要相信郡主。羡云一边安慰叶珣,但想起已经十年没见过的叶晨晚,也是忍不住垂泪。
  叶珣下意识地看向她寝殿的墙面,从前照雪庭光一直都挂在这面墙上,前几年交给了叶晨晚作为她的佩剑。
  这柄剑也曾承载过无数荣光辉煌,如今却也要隐没吗?
  窗外的栀子花开得正好,清香萦绕。叶珣颇为爱怜地抚摸过洁白花瓣,今年的花开得真好,也不知道明年有没有机会看见。
  您说什么呢,明年肯定可以看见的,明年一定可以和郡主一起看的。羡云急忙止住了叶珣的话头。
  叶珣也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只看向窗外如烟如云霞的皎白花簇,原本凌厉的眉目也在笑意里温暖下来。那最好不过了。
  【作者有话说】
  一个剧情过渡章,见到了晨晚的漂亮麻麻。
  马上就是非常重要的剧情了。
  40起誓
  ◎作恶之人,必百倍还之,挫骨扬灰。◎
  庭花繁盛,簌簌摇落,飘落花雨间,冷月般的剑光泠泠,飞花穿叶,剑尖一扬,裹挟起花叶纷飞,又如星雨坠落。
  剑光是月色般的皎白,衣袂却如红莲灼灼,半江瑟瑟半江红,冷极亦艳极。
  郡主已经练了一下午剑了,不如先休息一下。青衣男人端着一碟瓜果走入庭院中,注视着叶晨晚练剑的身影良久,直到她练完一个完整的剑招,才终于开口。
  叶晨晚将鬓边碎发捋在耳后,手中剑仍未放下,剑术武艺,最需要勤加操练,懈怠不得。
  那也要注重劳逸结合。慕云归温言道,这是今夏的第一批杏子,郡主不尝一尝吗?
  叶晨晚看了一眼碟中瓜果,的确都是应季的新鲜水果,尤其是那西瓜都已经仔仔细细地切好,她终究是不好浪费对方的一片心意,收起剑走到了庭院桌椅边坐下。
  这也太多了,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看着满目琳琅的水果,叶晨晚无奈笑了笑,一会儿多的拿去分给府里下人吧。
  多一点不要紧,郡主先挑着喜欢的吃,剩下的我再拿去分了就好。慕云归将她素来爱吃的杏子递到她面前。
  叶晨晚尝了一口,杏子清甜,果肉柔软,的确味道不错,你也吃吧,这么多我反正也吃不完。
  见他仍是恭敬地坐在一旁,叶晨晚才忽地想起最近自己事务繁忙,倒是有好一阵没见过慕云归了。细观来他眉目间似有倦色,看上去有些憔悴,最近没瞧着你,可是在忙什么事?
  慕云归垂眸,面露无奈,最近是换季的时节,府上有许多事要忙,这些时日总在外奔波采购。
  慕云归是母亲亲信的孩子,当初同自己一起来到墨临,他少时聪慧,颇有才干,可这些年跟着自己,只能做个小小的宁王府长史,却也不离不弃。这十年来叶晨晚对他始终心怀愧疚,觉得埋没了他的才华。
  先前就和你说过,你也该多关注些自己,有些琐事该交给下人办就交给下人,不必事事亲自操劳。叶晨晚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又提醒他。
  郡主的事怎么能算琐事呢?有些事亲力亲为,我才放心。
  果不其然,还是一样的说辞。这么多年说了许多次,都是听见一样的回答,叶晨晚也不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
  等到吃完水果,打发走了慕云归,叶晨晚握住手中照雪庭光准备继续练剑时,她却瞧见了庭院角落处不起眼的阴影。
  在确定周遭无人后,她走到了角落,何事?
  阴影中的暗卫在她耳边低声禀报了几句话后,叶晨晚面色大骇,险些没握稳手中剑,你确定?
  暗卫点头,叶晨晚面色阴沉,用力地握着手中剑鞘,直至骨节都泛出青白,我知道了。
  、
  尽管已至深夜,九衢街依然繁华如锦,扶风楼内推杯换盏,纸醉金迷,喧闹间自然也无人会注意匆匆行过的女子绕进了楼内客人禁入的走廊。
  叶晨晚行色匆匆,步履如风,凌晗怎么样了?
  狄汀也难得面色严肃,一路小跑着跟上叶晨晚的脚步,您来得及时,他醒了就一直说要见您。他的声音低沉,您还能赶得上见他最后一面。
  闻言,她已经提起衣摆快步向着暗室奔去,刚推门而入,就已经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与药物的苦涩气息。叶晨晚三步做两步地跑到屏风后的里间,步伐已经有些趔趄。躺在里间床榻上的青年面色苍白,唇瓣乌青,腿上还绑着层层绷带,尽管叶晨晚并不精于医术,也能看出他已是气游若丝,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