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怎么不信呢?秦宝灵是有一点天赋,但她那点天赋,绝不够支撑她一项接一项地拿奖,风光灿烂到现在。
  实际上她对自己提出的第一个真正的要求,要的第一件东西,不是《养春》,那是成为情人之后她主动给出的,而是要她请中戏的老师,系统地教她表演。
  她请了中戏的吴文教授,还有国话的几位一级演员,专程为她上表演课,她大二那年,秦宝灵的课都快比她的还要多了。
  秦宝灵这个人最爱走捷径,唯独演戏,理解角色下的是最笨的苦功。角色的台词一句句背下来,背到和自己对戏的角色的台词都是烂熟于心。
  你稍微错一个字天塌不下来。李玉珀靠在趴趴鸭上和她对词,稍微改一改词,这都没什么的。
  那不一样。那是多热的一个夏天,冷气全力运转,秦宝灵只穿一件吊带,细白的皮肤上仍然渗着一层薄薄的汗水,书读百遍,其意自现,你个读985的,还要我读中专的来教你这个道理呀!
  李玉珀盯着她细挺鼻梁上的一枚小小的,滚圆的汗珠,她想她确实是不如秦宝宝这个读中专的,她要真聪明的话,早就出去跑赛道或者在家里静心练字,享受珍贵的闲暇时光,何苦在这儿陪这个女人对台词呢?
  真傻啊。
  李玉珀没答话,电梯到了,走廊明亮静谧,她敲了敲麦考克的房门,立刻有人打开了,不过不是麦考克,而是她昨天才来华的副导演。
  酒店的工作人员帮忙把房间的陈设做了改变,沙发前变成了一片洁净的空旷,只有一张小几,一张椅子,好几架摄像机环绕着,还摆了钨丝灯和led灯具。
  李玉珀和两人说这话间余光一瞟,已不见了秦宝灵的踪迹,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约是进了这层自己订的套房里。
  房间里备好了剧本,李玉珀已读了好几遍,这会儿坐到沙发上,再度翻阅了起来。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中国女人来到法国边境小镇科利乌尔写作,拍照,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法国少女,对方教她游泳的一系列事情。
  然而在故事后半段,情节急转直下,溺亡的少女,房间里的监控摄像,这一切是真,还是中国女人脑海中的天海一色的幻想?
  第一轮面试的题目是剧本中的一段自言自语,女主角拿着自己的小说思考时候的一段台词。这段台词很长,小几上放了两份道具,一份是白纸,一份是可做提示的剧本。选哪份都好,面试本来就是不要求背全台词的,非要逞能的话,倒是可能会变成减分项。
  所有人中,只有秦宝灵选了白纸。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她背完这段,表演一点不受影响,甚至连台词都一个字不差。
  第一轮的结果出来,麦考克留下了一半人。台词功底她听得出来,至于口音,她请李玉珀参谋,把不适合人物设定的,不够标准的都筛了出去。
  第二轮麦考克依然没有选重头部分,她选的是中国女人第一次看到少女的场景,一句台词都没有,演员只需要静静地望着前面,就像一切正在她们眼前发生一样。
  秦宝灵这次是第一个进门,听到这个题目,从容不迫地应了一声,往日那种妩媚风流的气质完全收敛了,仿佛被笼上了一层沉静的面纱,她靠在椅背上,就这么向前方望去。
  十六年过去,她的演技比之前更加细腻沉淀,层次鲜明又过渡顺畅,毫无匠气。
  只是这次参加面试的演员,没有一个是吃素的,国内最优秀的女演员都在这里了,又筛过了第一轮,这样的表演,当然是无可挑剔的,可也称不上是多么的惊艳。
  秦宝灵演完,站起身来,她看见李玉珀微微笑着,低声向麦考克说了一句什么话。
  可惜是英文,她凭口型猜不出,只得打开房门出去了。
  她在隔壁套房里把一颗蓝莓吃出了十几种滋味,辗转地想:李玉珀这个要死的到底是不是坑了我一把啊?
  李玉珀这个人,心眼小极了,睚眦必报,前两天自己说了一堆恨她的话,搞不好她记恨上了,就等着机会从自己身上剜下一块肉吃呢。
  秦宝灵现在想想,倒也不是后悔自己那晚为什么就这么全盘托出了,就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不就被扇了一下屁股吗,劲再大又怎么了,至于吗?
  和李玉珀在一起,她常常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她心里是有很多话,是有很多情绪,可她本来真没打算和李玉珀说,或者发出来呀!
  她终于吃完了这颗蓝莓,这个果盘里放满了时令水果,最中间簇拥着十来颗鲜嫩欲滴,开了口的白糖罂荔枝。
  荔枝壳鲜红,在夏天的果盘上,永远是夺目的中心,她一霎间,忽然想到1999年的7月21日,那时候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种毛病,对待李玉珀,她莫名其妙的,有许多话想说,还有许多情绪亟待发泄。
  那天她不敲门就拧开李玉珀的办公室门,那是她试探出的第一个小小特权。李玉珀就坐在办公室前,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果盘,最中央是开了口的饱满荔枝,一个女人坐在她旁边,不知道是在和她低声说些什么,还是做一些更亲密的事情。
  对不起!秦宝灵下意识地道歉,然后连电梯都没坐,快步地*跑下去,一气跑到自己的车里。
  从道歉开始,一切就全都是莫名其妙的,她难受得要死,心脏一阵阵发悸,差点想要流泪。太莫名其妙了,神经病一样的,她应该笑吟吟的走进去,然后径直和李玉珀说话,办自己的事情,这才是她该做的一位情妇坦荡优雅的分内事。
  她紧紧地盯着车标上的三叉戟,这雪银的豪奢标志抚慰着她的心,将她从那种莫名其妙的失落境地死命地往外扯,然后李玉珀就愤怒地敲响了她的车窗,刚降下来一丝,公主就从这道窄窄的缝隙里骂她:神经病啊?你跑什么?
  不打扰你呀。秦宝灵仰着脸和她说,你和人家正我打扰了多不好。
  她说得好认真,一派自若大方,可是眼圈是红的,瞳仁湿润润的发亮,密匝匝的睫毛轻轻地颤着。
  后悔倒不至于。秦宝灵从不后悔,做过的事情就是泼出去的水,比起后悔,她一向是往前看。唯独就是我真是个神经病!傻x!我难受个屁啊,真莫名其妙,如果今天没来月经我恨自己一辈子!
  放屁!还没见着白胳膊你就想到裸体了?李玉珀比她还愤怒一百倍,你把我办公室当什么地方了?那是我高中同学,我俩说话呢,根本挨都没挨着,你真是,你真是侮辱我!
  我来月经了。秦宝灵说。
  李玉珀一怔,在巨大跳跃的话题间隙,突然慢慢地想,她为这个小小的误会这样伤心,是因为怕我不再给她资源和好处,还是因为我?只是因为我?
  赶快,赶快拨乱反正。
  我来月经了。秦宝灵嫣然一笑,甜丝丝地说,所以我好想吃肯德基,我们去吧?
  唉。本来该年轻的时候斤斤计较难翻篇,怎么年轻的小熊倒是三两下便糊弄过去,倒是现在这头大狗熊让她忧心忡忡呢?
  琢磨着时间快到了,她打开门,李玉珀正在走廊上站着,身材纤瘦高挑,一条雪青色长裙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
  明明知道对方已经和私教联系了,对着这样一个边和她取的绰号都不沾的人,秦宝灵依然在心里叫道:狗熊,一头俄罗斯狗熊,一头很小心眼的,招人恨的,傻x狗熊。
  除了那晚的莫名其妙,秦宝灵想自己早不在乎一些东西了,恨不恨的,有什么所谓呢?恨也好,情也罢,什么能有摆在面前的利益更重要?
  玉珀。她轻巧地招手,快过来呀!我等着你呢!
  【作者有话说】
  只给女人花钱宝宝你的加更在明天~[红心][蓝心]
  32欲情32
  ◎我什么都不要。◎
  确定是等着我?李玉珀微笑着,故意往身后看了看,还是等着面试的结果呢?
  秦宝灵伸手,一把将人拉了进来:是呀,我等着呢,你告诉我吧。
  不等李玉珀说话,她先讲了免责声明:我能屈能伸嘛,之前讲什么必须,其实拿不到也没关系,毕竟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你告诉我结果,我就专心做其他的事情去了,这样多好。
  李玉珀垂下视线,语气平淡:我觉得你最想问的,是我和麦考克说了什么吧。
  你要是想告诉我的话,秦宝灵道,我当然洗耳恭听。
  我对麦考克说。李玉珀真诚地注视着她,一对灰眼珠闪着光,真明亮,真诚恳,演技方面大家都没有太明显的差距,可是你的气质和女主角大相径庭,我们拍戏,选角讲究的是事半功倍,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