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接着又以点带面,先从她的永寿宫起建了一套经过她几辈子调整出的管理体系,这么水滴石穿了足足三年,如今宫里看着与从前并无两样,唯有宜修从身为皇后的那些庞杂活计里脱开了身,偏别人瞧着她还是总管着这一大摊子,却不知其中底细。
  这日宜修带着嫔位以上的妃嫔们齐聚寿康宫向太后请安,却在结束后被太后留了下来。
  宜修谢过竹息姑姑奉上的茶水,转头见太后只两手握着那长长的念珠嘴里喃喃自语,闭着眼睛也不看她。
  虽不知太后做这番姿态所为何事,但宜修想起近日朝堂上有关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拉布坦出兵进攻西藏,拉藏汗请求清朝中央发兵救援一事,朝上似乎正在斟酌要派谁出兵声援。
  皇上一直没露口风,任由旁人吵闹。不过她听说前两日皇帝的亲弟弟,恂郡王允禵似乎入宫去了养心殿一趟,只不过出来时黑着脸倒像挨了顿好骂。
  宜修很清楚,前世老十四正是在此异军突起,得了八爷党造势和康熙扶持的大将军王可谓来到了人生一大巅峰,彼时京中可有不少人都暗暗揣测老皇帝这是要把位置传给十四阿哥了。
  可惜这世咱们大将军王的高光只怕是木得了。胤禛又不是他老爹,在他看来这个弟弟实在是勇武有余、谋断不足,这样的大事交到他手上,不论成与不成都会叫皇帝寝食难安,所以何必呢。
  大清也不是没有其他能打仗的将军了,皇帝更是没心情弄死这唯一的亲兄弟。
  只怕胤禛心里就盼着允禵能做个老老实实的闲散王爷,偶尔帮着他干些文政活,做一个彰显皇帝友爱兄弟的吉祥物就最好了。
  宜修叹了口气,可惜这位恂郡王不是个能忍耐的性子,只怕见皇帝那儿行不通,便又找上了太后。
  真是一步大臭特臭的臭棋,比她跟儿媳妇下得五子棋还要臭千万倍。
  若再忍个十年,等宜修刷够了数据直接皇帝轮流坐,十年到儿子家。到时候他们这些叔叔辈不就没了忌讳?
  多少仗打不得呢?那时候他也才四十岁,还来得及嘛。
  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宜修默默琢磨了一轮,很有闲心逸致地品着太后这儿的茶水,甚至还想来块蜜点心。
  “皇后,你可知错?”
  太后见皇后老神在在地坐在对面,真打算和她这么耗到天荒地老,只好自己先开了口,淡淡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若是胆子不够大的此刻大约已经开始跪在原地反省自己这辈子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臣妾愚笨,还请皇额娘赐教。”
  可惜宜修不是吓大的,闻言只是将茶盏轻轻搁在炕桌上,不急不缓地起身整了下常服,这才行了一礼束手垂头作听训状。
  “哀家看你不是愚笨,倒是对皇帝十分不上心的缘故。”
  虽然太后这是要找茬,但不得不说她找得茬子还真没错,宜修可不就对皇帝不那么上心嘛。
  不过宜修敢保证,虽然她这次没有十分地上心,但她一定演出了一百分的上心,至少皇帝本人对她的演技还是非常认可的。
  “臣妾惶恐,还请皇额娘明示。”
  宜修加深了下这句话的情感,务必让太后感受到自己的茫然失措和惶恐不安,主打一个听不明白,必须得太后娘娘自己说清楚您自己的想法。
  太后瞧她这样也不想再耗下去,糟心的还是自己,便直言道:“自三年前皇帝登基,哀家瞧着皇帝来后宫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从前哀家不过问,是心疼皇帝初登大宝,前朝多少事等着他,料想皇帝那时候也没这心情,再者也是为先帝守孝的正理。”
  “可如今呢?你自己瞧瞧这两年皇帝往后宫来了几回?这原也怨不着皇帝,后宫这人都有了年纪,或是身体不大好。你身为皇后,很该替皇帝思虑着,替皇帝分忧才对。”
  宜修垂着头默默眨了下眼睛。这会子快要打仗了您老人家要我去给皇帝替选秀的事儿?
  不是,虽说后宫不得干政,按理我是不该知道这些事儿的,但是我现在是实权皇后欸?难道我看起来有这么傻吗?
  而且这会儿您故意给儿子添堵是涂什么啊?您另一个儿子不是还专门来求您帮忙办事吗?
  宜修抬头,见太后神色淡然自若,忽地明白了什么,便弯了弯嘴角笑道:“这的确是妾思虑不周,咳咳咳……”
  “皇后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宜修身后的剪秋得了宜修的示意便连忙上前替皇后答道:“启禀太后,皇后娘娘这两年忙着打理后宫,今岁开了春便一直精神不济,今儿又吹了风,想是犯了咳疾。”
  “原来如此,好孩子快起来,倒是皇额娘误会了你。”
  第380章 宜修58
  宜修连忙欠身:“皇额娘也不过是出于一片慈母之心,说来还是臣妾的不是,倒劳累皇额娘替臣妾周全。”
  “什么劳累不劳累的,哀家老了,也只能在这些闲事上操操心了。当然这事也得问问皇帝的意思,总得合他心意才好。”
  太后此刻又面目慈祥,笑呵呵道:“到时候哀家就等着抱孙子了。”
  宜修从寿康宫出来,坐上步辇瞧了眼自己身后虽然简朴但到底人数不少的仪仗队脸上的笑容愈发古怪。
  一路浩浩荡荡回了永寿宫接过剪秋递来的雨前龙井,又命人将冰盆摆上。
  “娘娘今儿真是辛苦,也不知太后娘娘怎地想起选秀了,巴巴把您留下训了一通,却又不像是对您有什么意见似的。”
  剪秋拿起桌上的团扇徐徐地给宜修扇着风,提起太后今天的行为虽不敢带上埋怨的语气,但显见得很不理解。
  “这两日皇上有去寿康宫探望太后吗?”
  宜修忽地问了句,剪秋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好像没有,这两天皇上一直待在养心殿,应该是政务繁忙脱不开身吧。”
  这就是住的进的好处了,即便永寿宫不去刻意打探,养心殿有什么大动静也能知道。
  宜修捧着手里甜白瓷影青刻缠枝花纹的盖碗,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脸上淡淡一笑:“这便是太后的慈母之心。”
  “叫小厨房把酸梅汤备上吧。”
  剪秋见状就知道皇后娘娘对太后今儿这一出心里有数只不好言说,她便将此事抛去脑后,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时只剩宜修一个,她顺手拿起方才剪秋搁下的玉柄团扇自己扇了两下,心中默默想着:
  太后的确是一片慈母之心,只不是为了皇帝,而是全为了替小儿子周全。
  太后不愧是在先帝这群络绎不绝的后妃中成功厮杀出来笑到最后的,不论是对帝王还是对她的长子,其了解程度都比旁人想象的要深。
  恂郡王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呢?
  宜修其实并不十分了解。
  但即便是她这样的内宅妇人也曾听说过十四阿哥的光荣事迹。
  前世他曾当着众兄弟的面,公然反驳康熙对八贝勒的怀疑,惹得龙颜大怒;也曾在面对已经成为嗣皇帝的亲四哥时,拒不下跪,只肯在八贝勒胤禩说出“汝应跪拜”时才跪下。
  这便可见,他其实是一个做事更在乎自己痛快的。或者说,他腰杆子太硬,有时宁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
  如今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他与皇帝的矛盾还未显现,但照着他这样的性格下去,面对越来越年迈、疑心越来越严重的皇帝时,他的下场只会越来越悲惨。
  皇帝对他冲动鲁莽的评价也不算错。如今皇帝这些兄弟里,哪个会像他一样直接伸手向皇帝要兵打仗?哪个又会像他那样被皇帝骂走了,转头又跑来太后宫里不依不饶?
  这实在是一步臭棋,不仅宜修看出来了,太后更看出来了。
  只怕恂郡王这个举动反倒戳着了皇帝那颗关于母子的小心脏,哪怕原来皇帝不介意的,只怕如今都要介意了。
  没看他连寿康宫都不去了。
  这不,太后也看出来了。忙不迭地将她留在寿康宫又故意提起选秀还叫她记得问问皇帝的意思。
  这不废话吗?给皇帝选秀怎么可能不问他的意思?这一说,宜修不就能帮忙引出太后这位发起人了。
  当然,就算宜修不说也没关系,反正她的仪仗浩浩荡荡从寿康宫出来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见,皇帝只要问了便会知道。
  “皇后娘娘,小厦子来了。”
  宜修摇着扇子的手一顿,脸上挂起微笑:“叫他进来吧。”
  一个十七八岁的白净小太监便躬着身子走了进来,干净利落地行了礼,接着脸上便扬起喜庆的笑来:“皇后娘娘,皇上请您去养心殿用膳。”
  “知道了,本宫随后就到。”
  宜修摆摆手,示意剪秋将人好好送出去,自己去里间换了身天豆绿纱绣衬衣外罩天水蓝常服褂,头上斜插了一支清水芙蓉簪,耳上只戴了一对水滴形状青玉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