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布片不大,边缘破烂,沾满泥污,看起来像是从某件旧衣服上撕扯下来的。
  但“灵犀”对着它狂吠不止,异常兴奋,训导员立刻用特制的琉璃瓶小心地将布片装起密封。
  经验丰富的暗卫头目拿起瓶子,凑近瓶口极其谨慎地嗅闻了一下,脸色瞬间凝重——正是那缕混杂着草木灰烬与劣质麝香的、令人作呕的诡异气味,虽然极其微弱,但特征鲜明。
  几乎在同一时间,负责检查花圃今日出入记录的“蛛网”成员也传来了关键信息。
  “启禀苏麻姑姑,查到了!今日辰时初,司苑局负责药圃垃圾清理和杂务的老花匠王二,曾持腰牌进入过暖棚外围区域,登记事由为‘更换西侧遮阴竹席’,时间与‘灵犀’发现气味残留高度吻合!”
  “王二?”木苔端坐慈宁宫暖阁,听着苏麻喇姑的禀报,眼中寒光一闪。
  这个名字太普通,普通到几乎让人忽略。
  “更蹊跷的是,”苏麻喇姑语速加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就在约一个时辰前,内务府负责宫人告假离宫登记的档房吏员发现这个王二,竟然在半个时辰前匆匆跑到档房,告了急病假,声称昨晚着了寒邪,腹痛难忍,实在无法支撑,已经由西华门旁的小门出去,寻他在外城开小药铺的远房表亲看病去了,登记的小吏见他脸色煞白,满头虚汗,便未及细查,只按规矩登记放行了。”
  “跑了?”木苔冷冷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刺骨的冰寒,“好一个‘急病假’!好一个‘腹痛难忍’!这时间点,掐得可真是精准,看来是闻到风声不对,立刻断尾求生。”她霍然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阴沉的天色,声音如同淬火的寒冰:“查!给我彻查!”
  木苔是真有点恼火了,这些人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不光是耽误她发展医学、建设大清,也是耽误社会稳定的分子,要知道大清才入住中原几年,她不想因为这些人弄得普通百姓也草木皆兵,尤其是不能出日后的什么“天地会”、“白莲教”。
  尤其是他们威胁到顺崽的安全了,这对木苔来说是最不能容忍的,她一边在脑海里思索着现代的一些点子,一边快速下令。
  “一查他告假所用腰牌真假,即刻核对司苑局腰牌底档。”
  “二查西华门小门今日当值守卫是谁验的腰牌?谁放的行?当时王二状态如何?有无携带包裹?同行者何人?撬开他们的嘴!”
  “三查他那个‘开小药铺的远房表亲’,铺子开在何处?姓甚名谁?何时开的铺子?近两月王二与此人有无异常往来?立刻着外城‘蛛网’暗线,不动声色围住那铺子,若王二真去了,给哀家盯死,若没去……哼!”
  “四查王二近两个月所有行踪,接触过哪些人?当值时有无异常举动?月例银子花在何处?有无突然阔绰?与宫里宫外何人有过不寻常来往?尤其是……是否接触过前明遗留的旧宫人、或被裁撤的衙门相关人员,给哀家掘地三尺,翻他个底朝天。”
  “另外,”木苔转身,指尖重重敲在紫檀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着‘蛛网’动用最高密级权限,细查司苑局所有在册人员档案,尤其是十年、甚至二十年前的前明宫廷尚未裁撤时的老差人名录,给我好好看看,这位‘老实巴交’、在宫里‘病’了二十年的王二,到底是真病,还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一道道指令,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勒紧了那个看似不起眼的老花匠的咽喉,追索的阴影,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锁定了目标。
  一股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缕小小的、鬼祟的香薰气味之后,如同积雨云般疯狂酝酿。
  暗处的眼睛自以为聪明地露了形迹,却不知自己已然从黑夜的宠儿,变成了蛛网中挣扎的飞蛾!猎犬的利齿与妇幼会的天罗地网,已然张开!
  第65章
  凛冬已至,朔风如刀,将紫禁城雕琢成一片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
  厚厚的积雪覆盖着琉璃瓦,反射着灰白天光下冷硬的光泽,金水河早已冰封,死寂取代了往日的潺潺。
  宫道上的青石板冻得坚硬如铁,宫人们裹紧厚实的棉袍,缩着脖子匆匆而行,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天地间一片肃杀,连最活泼的雀鸟也踪迹全无,偌大的宫城仿佛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窖。
  养心殿东暖阁里,地龙烧得极旺,暖意融融。
  十三岁的顺崽身着明黄色常服,身形已初显少年的挺拔,端坐在宽大的紫檀御案后。
  他眉宇间褪去了许多孩童的稚气,多了几分沉静与专注,案上摊开着工部加急呈报的京城各处炭薪储备与消耗的奏折,数字触目惊心。
  他修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稳的笃笃声,眉头微蹙,薄唇紧抿。
  “皇额娘,”顺崽的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质感,已无孩童的奶音,却依旧能听出忧心,“内城炭价飞涨三成不止,五城兵马司报,东城、南城贫户聚居之地,已有数起老弱因无钱购炭、冻毙家中的惨事。仅靠削减宫用份例,杯水车薪。”
  他抬眼看向坐在一旁的木苔,眼神清澈而坚定,“开源节流,节流有限,当务之急,是开源,是寻得价廉耐烧的替代之物。”
  木苔放下手中关于直隶、山东大雪封路、运炭受阻的奏报,眼中带着赞许和凝重:“皇儿所言极是,户部已尽力调拨官炭平抑,然天寒地冻,道路难行,远水难解近渴,这开源……谈何容易。”她看着儿子日渐沉稳的侧脸,心中感慨万千,这孩子,真的长大了不少,连带她也不怎么叫顺崽的小名了。
  顺崽的目光重新落回奏折上,指尖划过那冰冷的数字,脑海中那个庞大的“图书馆”飞速运转起来。
  取暖……替代燃料……煤炭……煤球……蜂窝煤?这个词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他猛地坐直身体,眼中精光一闪。
  “皇额娘!”顺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但语气依旧沉稳,“儿臣思得一法,或可解燃眉之急。此物名曰‘蜂窝煤’。”他不再用“朕看到”,而是“儿臣思得”,强调这是自己的思考成果,显然是比以前要有成算。
  他条理清晰地阐述:“此物以寻常碎煤末为主料,辅以洁净黄土,加水调和如泥,以特制铁模压制成饼状,中空多孔,形似蜂巢。其妙处在于:一者,碎煤末价贱,各处煤场堆积如山,弃之如敝履;二者,黄土易得,成本几近于无;三者,中空多孔,引火易,燃烧透,火力稳而持久,远胜散煤,更比寻常木炭耐烧数倍!若得此法,京城贫户取暖之困,或可缓解!”
  木苔越听眼睛越亮,对啊,她怎么忘记蜂窝煤了,而且蜂窝煤所需要的材料唾手可得,工艺上听起来也非难事,再加上高效耐烧,简直是对百姓一大利。
  “好!皇儿此法甚妙,深谙变废为宝、因地制宜之理,”木苔毫不吝啬地给予夸夸。“事不宜迟,即刻试制。”
  顺崽颔首:“儿臣决定亲往内务府匠作坊督造模具,指点试制,此物虽原理简单,然煤土配比、压制力道、孔洞排布,皆关乎成败,需亲临把控。”他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已初具帝王威仪。
  木苔欣然应允:“好!我与你同往。”
  就在母子二人准备动身之际,一个小太监神色仓惶地奔入,扑倒在地:“启禀皇上,太后,景阳宫西暖阁……琪琪格格她……她……”
  顺崽心头一紧,但面上依旧保持镇定,沉声问道:“琪琪格怎么了?说清楚!”
  “格格……格格不慎跌入一处……一处密道暗口之中!”太监声音发颤。
  “密道?!”木苔和顺崽同时色变,当初追查花匠事虽然已经过去已久,但却在顺崽和木苔心理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今出现的密道很有可能有关系。
  谁都没想到琪琪格在景阳宫西暖阁玩耍时,发现了墙角一块地砖异常松动,她好奇心起,找来小刀撬动,竟揭开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她仗着胆子大,又想着顺崽平日教导的“遇事需探明究竟”,便举着小烛台钻了进去,不料内里湿滑陡峭,一脚踏空,顺着斜坡滑落,幸而下方堆积着陈年废弃的棉絮软垫,除惊吓外,只蹭破点皮。
  顺崽和木苔赶到景阳宫时,琪琪格已被宫女救出,裹着厚厚的锦被,小脸煞白,泪痕未干,看到顺崽,委屈地扁着嘴,强忍着没哭出声,只是小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顺崽快步上前,并未像幼时那般急切拥抱,而是先仔细打量她周身,确认无大碍后,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温和却带着兄长的沉稳:“莫怕,没事了。可曾伤到哪里?”他随即转向那洞口,眼神锐利如鹰隼,“乌日图带人下去,仔细探查,注意安全。”
  乌日图领命,带两名侍卫持火把下洞,片刻后返回,面色凝重,手中拿着一块沾满污泥、但质地坚韧的黑色布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