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乾元殿。
  庆阳登基后跟父皇一样,上午最忙,午后既可继续忙国事,也可以空出来休息,但她不想休息,批完了新折子,她还可以翻阅以前的折子,或是看书。宫里的藏书太多了,包罗万象,纵她一生都读不完,庆阳这几年好读与民生息息相关的书,譬如农书,譬如矿产冶炼,读不懂的,就叫翰林院精通此道的学士们过来。
  乾元殿的大太监已经换成了解玉,被先帝、何元敬调教出来的赵才、晋宝两位公公还在,倒是年迈的何元敬自请为先帝守陵,庆阳没准,放他回故土养老去了。何元敬老家还有亲人,回去了还能享受几年的富贵清闲,何必孤零零地在皇陵度过余生?
  父皇素来宽待身边的功臣们,何元敬伺候父皇兢兢业业,理该安享晚年。
  听到外面传来解玉朝母后、贵太妃行礼的声音,庆阳以最快的速度收起手里的书,躺到临窗的榻上假寐去了。
  太后来看女儿是不需要等待解玉通传的,解玉也只管引路便可,进来后见到躺在榻上的皇上的身影,解玉低头,想笑,却又更加心疼了。
  太后看到榻上的女儿,不由地放慢了脚步,与此同时,庆阳似乎被脚步声惊动,醒了。
  “母后?”
  庆阳坐了起来,刚流露出几分惊喜,旋即惭愧道:“本想偷会儿懒,没想到一睡睡了这么久。”
  太后立即道:“都是累得,春光这么好,以后皇上歇完晌就该去御花园走走,劳逸结合才能养足精神处理第二天的国事。”
  贵妃也跟着劝了几句。
  庆阳笑着表示一定照做。
  太后让解玉去传膳,再瞅着张肃让女儿看:“你瞧瞧肃郎,最近是不是瘦了?”
  张肃:“……”
  今早才同时召了樊钟、张肃来御书房问话的庆阳:“……是瘦了。”
  太后:“都是想你的想的,哪有当了皇帝就一连一个多月都冷落枕边人的?”
  庆阳看看母妃不知为何泛红的脸,再扫眼张肃也迅速变红的耳朵,竟真的笑了出来。
  夜幕降临,太后与贵太妃便联袂离开了,按计划成功留下了张肃。
  庆阳带张肃去了后殿,帝后先分别沐浴,别看张肃还没有在乾元殿留过夜,这边却准备了他的衣物。
  张肃依然洗得比庆阳快,但这次他在堂屋等着皇上,而不是寝殿。
  在庆阳走向张肃后,刚刚服侍皇上沐浴的拂柳二人快步离去,并从外面带上了房门。
  庆阳瞧着张肃因为沐浴而残留薄红的脸,笑道:“母后她们非要你过来的吧?”
  张肃看着即将从身边经过坐到椅子上的新帝,忽地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到怀里,右手压着她的背,低头去吻她半湿的长发:“是,但臣早想来了,每一晚都想。”
  庆阳静静地靠在他肩头。
  她没看出张肃瘦没瘦,只觉得这肩膀跟记忆中一样宽阔又结实,觉得这怀抱还是像以前一样莫名地让她安心。
  她抱住张肃,闭着眼睛道:“我也想你。”
  很单纯地想。
  夜晚越安静,她就越想父皇,越想父皇,就越觉得长夜清寂,可父皇再也回不来了,能陪她的只有张肃。
  国丧期间肯定不能叫张肃过来,国丧过了,庆阳也不想表现得那么急。
  还好,母后把人送了过来。
  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张肃抱起新帝去了寝殿。
  这一晚帝后什么都没做,只是一直相拥到入睡,次日初六要上早朝,张肃陪着庆阳一起起来了。
  他亲手为新帝穿好龙袍,戴上帝冠。
  他也要上朝,而且要与大臣们先去乾元殿外候着。
  庆阳目送他往外走,在张肃即将跨出门时笑道:“黄昏下值后过来陪朕用膳。”
  张肃停步转身,朝对面的新帝行礼:“是。”
  他声音平静,但庆阳看到了他上扬的唇角。
  第160章
  天子守孝虽然可以以日代月, 庆阳却决定三年内都穿素服,她如此, 无需丁忧的三位皇兄与雍王父子也该如此。
  不过雍王却做了一件让满朝文武都很是吃惊的事,这位平时最不重礼数的王叔,居然在先帝下葬后递了一封请辞的折子,称他要在皇陵为先帝守陵一年,一年内哪也不去。
  庆阳知道王叔与父皇手足情深,但她并不认为王叔此举纯粹是出于兄弟情义,而且就算王叔真的甘愿为父皇守陵一年,此举都将让她的大姐与三位皇兄陷入守与不守的两难境地,所以庆阳当场就驳了王叔的奏折。
  雍王是在皇陵外递的折子,王叔就是王叔, 别的大臣不敢违抗圣旨,雍王敢,皇帝侄女不许他守陵, 雍王直接跑去皇陵附近专门给守陵宫人住的一排木屋里挑了一间屋子关上门就不肯走了。庆阳去劝, 雍王不听, 永康秦弘四姐弟去劝,更没有用,严锡正、吕瓒等文武大臣劝了一箩筐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秦梁跪在外面,涕泪横流地道:“皇上, 父王与先帝虽为手足兄弟, 却情同父子,自从先帝驾崩,父王这一个月茶饭不思,与其让他在京城浑浑噩噩地度日,不如让父王留在皇陵日夜与先帝相伴, 这样父王心里还能好受些,恳请皇上成全。”
  当爹的把自己关在守陵木屋里不出来,当儿子的在文武百官面前如此情深意切,庆阳真若叫人强行毁了木屋把王叔抓回京城,反倒成了不近人情,况且即便今日她把王叔带回了京城,那么大一个活人,还是个武艺绝伦的莽夫,只要王叔想,他依然有无数的机会再跑回来。
  就这样,雍王留在了皇陵,但他把儿子秦梁赶回了京城,总算免了秦弘秦炳秦仁三兄弟的尴尬。
  .
  四月十二,敬王妃孟瑶平安产下一子,因为宗室仍在为先帝服丧,秦炳只跟皇帝妹妹说了一声,没想过要设宴款待亲友。
  添丁是喜事,庆阳很为二哥二嫂高兴,赐了赏给侄儿与二嫂,等到小家伙满月后,五月二十这日,庆阳让母后以思念宗室的名义将大姐、三位皇兄以及除王叔在外的雍王一大家子都召去了太后居住的咸福宫,其实就是代二哥二嫂简单地为小侄儿补贺一下满月。
  齐聚一堂的众人虽然都穿着素服,气色却都比先帝刚驾崩那阵好多了,庆阳曾经消瘦的脸庞又养了回来,永康身上的衣裙虽然颜色素淡却看得出费了绣娘很多巧思,秦弘眉宇间的悲戚愧疚恢复了稳重平和,秦炳抱着儿子藏不住笑,秦仁一直留意着自家两岁多的锐哥儿,怕这越长越淘气的孩子四处乱跑。
  仔细看,竟然是秦梁的变化最大,脸还瘦着,且不像以前那样温和爱笑了,仿佛还没有从失去先帝大伯的悲痛中走出来,不过在察觉殿内众人的轻松氛围后,秦梁马上又露出了笑容,免得因为自己扫了大家团聚谈笑的兴致。
  至于雍王妃邓氏,早在邓冲病逝后,邓氏再进宫时就比往年消沉了很多,像只谁都不敢得罪的鹌鹑。
  永康、秦弘年少时都不喜欢秦梁,至今永康依然拿鼻孔对着雍王一家,秦弘最多跟秦梁说些场面话,谈不上多热络。秦炳能跟秦梁喝酒,但今日他心思都在儿子身上,没空搭理秦梁,秦仁见大哥与秦梁属于没话硬找话,他便配合着插嘴几句。
  先帝在的时候还不明显,先帝一走,雍王这一支与先帝这一支就明显成了两家人,越生疏,招待的时候越要礼数周到。
  庆阳先关心小侄儿,问二哥二嫂:“虎儿起名了吗?”
  虎儿是秦炳夫妻俩给孩子起的乳名。
  孟瑶笑道:“铮哥儿、锐哥儿都是皇祖父赐的好名字,我们虎儿就等着皇姑姑给他起个好名呢。”
  孟瑶体会过丧母之痛,在渡过最悲痛的那段时日后,后面旁人在她面前提及母亲时小心翼翼,她反倒要强装欢笑表示都已经过去了,再去劝慰对方不必担心她,客套来客套去双方都累,所以轮到丈夫一家失去了先帝,孟瑶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就笑。
  庆阳是想念父皇,但也不至于想一次就掉次眼泪,她就很喜欢孟瑶这样豁达的。
  见二哥也是希望她给侄儿赐名,庆阳想了想,道:“二哥喜武,兵书常用‘岳镇渊渟’来夸赞军队阵形稳固如山岳屹立、渊水停滞般不可撼动,虎儿大名便叫秦镇如何?朕盼着他长大后既能学得二哥那样的好武艺,也能学得他外祖父孟侯的沉着稳重。”
  孟瑶喜不自胜,抱着小家伙狠狠亲了两口:“听听,皇姑姑给你赐的名多好,秦镇,镇哥儿,你可得记住皇姑姑对你的厚望,将来别学父王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秦炳:“……你夸皇上会起名就夸皇上,为何非要损我一顿?”妹妹都没损他!
  贵太妃嫌弃地扫了儿子一眼,众人皆笑。
  过了一会儿,庆阳才看向秦梁,问:“最近你可去皇陵探望过王叔?”
  秦梁起身,恭声回道:“四月底才去过一次,臣瞧着,父王最近胃口好多了,自己开辟了两亩地亲自耕种,忙完了就去巡山,虽不如在京城养尊处优,却心平气和,父王还托臣给皇上带话,叫皇上安心处理国事,不必挂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