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兴武帝被女儿看得又笑又奇,点点女儿的脸颊问:“看什么呢,终于记起父皇了?”
  庆阳从父皇的笑容与动作中感受到了父皇对她的喜欢,立即抱了过去,双手环着父皇的脖子,脸贴着父皇肩头的铠甲,继续拿眼睛打量父皇的侧脸、下巴。
  兴武帝心软得一塌糊涂,碍于时机不对,他便只是抱着女儿,分别跟另外四个孩子说句话,再去与雍王、二相说话。
  城外这边只是恭迎帝驾的仪仗,真正的接风是宫里的宫宴。
  同臣子们交谈了两刻钟左右,兴武帝要进城了,他选择继续骑马,上马前便想把小公主交给丽妃。
  庆阳巴巴地赖在父皇怀里:“我也要骑马。”
  马车四面都挡着,坐在里面什么也瞧不见。
  丽妃心里一紧,怕皇上怪罪她把女儿教成了小赖皮,一边哄一边就要把女儿接过来。
  兴武帝却以为女儿太喜欢父皇舍不得跟他分开,朗笑着挡开丽妃的手:“算了,就让麟儿随朕骑马吧。”
  丽妃急了,又开始怕兴武帝把女儿摔下马。
  兴武帝递给丽妃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都素了一年多了,故意没多往她这里看,她还要靠近纠缠,嫌他的火不够旺是不是?
  第4章
  在丽妃担忧的目光中,兴武帝一手抱着他的小公主一边上了马,更远处的众臣没有准备,一口气刚提起来,兴武帝已经稳稳跨坐于马上,哪都没看,专心调整着女儿在马鞍上的位置。
  初生牛犊不怕虎,第一次骑马的庆阳也只觉得新鲜,双手扶着鞍头,好奇地往下看。
  兴武帝左手握缰,右手揽着女儿的腰,说是腰,三岁的孩子太小了,兴武帝宽阔的手掌完全能护住女儿的整个胸腹,即便战马发疯跑起来,他也不会摔了自家小公主。
  但兴武帝还是叮嘱道:“坐稳了,不许乱动。”
  庆阳乖乖地点头,她连母妃的温声细语都听,在母妃都害怕的父皇面前更要老实了。
  确定女儿懂事都配合,兴武帝这才扫眼周围,愉悦地长舒一口气,笑道:“进城!”
  众臣早已整整齐齐地列队官道两侧,钦佩又自豪地仰望这位开国皇帝凯旋回京的飒爽英姿。
  兴武帝的目光则投向了城门,以及被禁卫挡在天门街两侧翘首以待帝王的城中百姓们。战乱年间京城的皇帝几次易主,三年前他刚在此称帝时这些百姓可能也没太把他当回事,如今整个天下都被他打下来了,百姓们总该服了?
  百姓们又何止是简单的服气,兴武帝登基时结束了他们被各路诸侯欺压侵扰的艰苦日子,他们感激他,如今兴武帝结束了整个天下的混乱局势,他们便由衷地希望兴武帝能长长久久地稳坐帝位,皇朝安稳,百姓们才能安居乐业。
  于是,兴武帝所过之处,百姓们一波波地跪了下去,口中高呼万岁,大多数人都是高高兴兴地喊,为参与这等盛事感到荣耀,却也有满面皱纹的老者、身形消瘦的汉子或形容憔悴的妇人在开口时滚下泪水,抽泣哽咽。
  庆阳指着一个不停抹眼泪的白发老妇人,仰头问:“父皇,她为什么哭了?”
  兴武帝叹道:“可能她的丈夫或孩子死在了前几年的战乱中,现在太平了她的亲人却不在了,她心里难受。”
  因为女儿指人的动作太明显,兴武帝催马来到那位老妇人面前,温声询问其落泪缘由。
  老妇人惶恐又伤心地解释,果然是想她被征兵却死在战场的两个儿子了。
  兴武帝看着周围越来越多落泪的百姓,面容坚毅地道:“前朝昏君奸臣当道,致使各地民不聊生,朕见多了民间苦难心中愤慨,遂兴兵起事欲解救万民于水火。承蒙上天庇佑,助朕一统江山完成了平息天下战火的前半生之志,今后朕将励精图治以富民兴邦为毕生夙愿,望诸位信朕助朕,随朕同创一个开平盛世给后人看!”
  “草民相信皇上!”
  “皇上真乃明君啊!”
  几句略显杂乱的声音之后,不知哪个人带头,这一片的百姓渐渐喊齐了:“兴武明君,开平盛世!兴武明君,开平盛世!”
  声音如洪,最后一整条天门街的百姓都这般喊了起来,震耳欲聋。
  庆阳不是很懂这些字眼,但她知道百姓们是在夸父皇。
  小公主再次高高地仰起头,乌亮的大眼睛望着头顶的父皇。
  兴武帝:“怎么了?”
  庆阳:“父皇真厉害。”
  兴武帝笑了,目视前方道:“是厉害,但能不能更厉害,还要以后慢慢瞧。”
  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他的帝王路才刚刚开始而已。
  .
  兴武帝带着女儿进宫时距离宫宴还有大半个时辰,自有宫人礼官安排文武百官列队入席等琐碎事宜,兴武帝则会利用这段时间先行休整。
  风尘仆仆一路,兴武帝先去沐浴了,待乘坐车驾走得也慢的二妃、永康公主姐弟四个赶过来,兴武帝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换了一身朱红色的锦缎龙袍坐在乾元殿后殿次间的榻上,怀里抱着在父皇面前一直表现得都很乖的小公主。
  御前大太监何元敬躬着腰通传道:“皇上,贵妃娘娘她们到了。”
  兴武帝做了个“宣”的手势。
  稍顷,贵妃、丽妃带着四个孩子鱼贯而入。
  离京一年多,白日里兴武帝忙着带兵定计劳心劳神,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有空思念留在京城的家人,最想的是他行军打仗都恨不得带在身边的小妖精丽妃与他亲眼看着一日日长大漂亮又可爱的小公主,但知书达理的贤内助贵妃以及另外四个孩子他同样也常常记挂着。
  坐在榻上,兴武帝的视线就按照几人进来的顺序逐个细细打量。
  贵妃还是记忆中端庄清丽的样子。
  两人相识于皇后去世的第三年,也是左相严锡正归顺他做军师的那年。贵妃是严相的长女,当年才十七岁,兴武帝一心大业,对收拢美人们无甚兴趣,更不会打自家军师女儿的主意,只是身边几个糙将乱起哄闹到严相面前,严相自谦女儿配不上他,兴武帝哪能任由军师谦卑,跟军师解释他感念发妻救母的恩德不愿再娶妻,严相竟然更满意他了,就有了他娶严家女为贵妾一事。
  兴武帝确实读过书也自认有些见识,但骨子里他觉得自己还是糙人一个,与书香门第出身的端庄才女实在没有太多话说,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倒还算相敬如宾,真论亲近,兴武帝在严相面前还更放得开些,见到贵妃他就得端着收着,免得贵妃不喜,恼恨昔日老爹给他找了个糙夫君。
  紧随其后的是丽妃,进来后先看女儿再看他,才对上眼神丽妃就慌慌张张地垂了眼。
  兴武帝无意识地扬起唇角。
  每打下一地都有些聪明人想送他美人,兴武帝全无此意,贪色那是昏君才有的臭毛病,他若连区区几个美人的诱惑都抵抗不了,将来如何成就大事?
  兴武帝就这么一路拒绝着,直到在一个小县城衙门里遇到了被投降的知县安排给他送饭的庶女罗菱。
  兴武帝这才明白,前面的十几年不是他的自制力够强,而是遇到的那些美人都不够极美。
  美且怯,兴武帝光逗弄丽妃都能生出无限趣味儿,更何况……
  人还是太多了,兴武帝克制地将视线从丽妃柔媚的脸上移开,落在了大女儿永康公主脸上。
  十七岁的永康公主与故去的纯孝皇后颇为相似,单看脸就是个温柔贤惠的样,但这孩子生于动乱,亲眼目睹娘亲去世,又在懂些事的年纪先后改养在太后、贵妃身边,使得永康公主早早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眼中比纯孝皇后多了一股坚韧与悍劲儿。
  有多悍呢,悍到连父皇都敢鄙夷,至少兴武帝便捕捉到了大女儿眼中来不及收起的隐晦情绪,似是在嘲弄他太过贪丽妃的美色。
  兴武帝不跟长女计较,算起来,他这辈子能陪长女的时间肯定是几个孩子里面最少的。
  后面就是秦弘、秦炳、秦仁三兄弟了。
  兴武帝先跟贵妃打听了宫中近况,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大事,兴武帝就将心思放在了四个大孩子身上。
  “朕离京时永康刚开始练琴,学得如何了?”
  永康红唇微抿,垂眸道:“女儿不才,至今只学了皮毛。”
  兴武帝:“……”
  看得出是真的没琴艺上的天分了,他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贵妃笑道:“还是永康对学琴没太大兴趣,后来改学笛子就一日千里了。”
  兴武帝点点头:“改日给父皇吹一曲。”
  永康脸色就好看多了。
  兴武帝看向三个儿子:“五月底的月考刚考完吧,你们考得如何?”
  三位皇子互相看了看,弟弟们不说,大皇子秦弘只好先答:“儿臣文课考了甲中,武课只得了甲下。”
  秦仁的眼角抽了抽。
  兴武帝示意该开口却迟迟不语的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