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哎呀……那些都不说了。”辛夷尴尬,拍拍贺兰澈的肩膀。
  贺兰澈接着道:“其实我一早就知她易容。在家中时,雕刻与她有关的造像很久了。只是她不说,我便不问。不管她过去如何,我只知道她就是我此生所爱,一生所求,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她,师兄放心吧!”
  当时只道女子爱美,长乐化妆手段一般罢了。贺兰澈从没向任何人提过她改妆的事,怕她被人笑话。
  辛夷道:“我对她的身世也晓得不多,只传授你一条不惹恼她的法子——任何时候,不要和任何人分析她任何目的。或许也是为了她好。”
  贺兰澈答应了。
  这事说尽了,见药王还在与长乐嘱咐,恐怕还要等一会儿。
  渡口早市支起零星摊位,辛夷忽然想起什么:“还要去买个东西。”
  这些邺城来的西北货,鲜少坐船,辛夷提前为他们备过一瓶防晕船的洋花膏,此时又去那摆摊面前买了一袋酸梅果干,说一定用得上。
  岂料这摊主是个老道士,什么生意都敢做,竟然拉着辛夷与贺兰澈胡侃:“二位公子,看你们骨骼清奇,可有兴趣算上一卦?前途姻缘子孙财运偏门,皆可一算!”
  辛夷承药王谷之风,与归墟一派势不两立,是绝不肯信卦的,便坚决拒绝了。
  剩贺兰澈颇感兴趣:“那烦请您为我算一算姻缘如何?”
  算卦老头让他抽签,再扔几枚铜币,最后问了他的姓名生辰,掐指八字,最后一本正经的判词:
  “老道算来,公子姻缘坎坷……”
  贺兰澈唇角气出个抽搐的弧度:“封建迷信,告辞!”
  老道士话未说完,仍呼唤他:“公子!听老道一言,要小心名中与‘记’字同音之人!若要化解……”
  贺兰澈更生气了,与辛夷师兄吐槽道:“果然不可信,他分明是看过那篇《畸形爱恋》的流言报,想骗咱们钱!”
  ……
  真要上船了,船工拽动缆绳,帆面渐次舒展。
  药王声音颤颤的,再对长乐嘱咐最后一句:“不怕,孩子!这是你头一回自己出远门……到了京师,若你仍对镜无妄有疑心,不妨尽信云老僧,我与他过命之交,绝无猜忌。”
  长乐:“……”
  她怕自己掉眼泪,便先上船了。
  按照传统规矩*,送别时要赠杨柳,一是表示惜别,二是因柳树又名“鬼怖木”,带着柳枝上路,可使百鬼望而生畏,从而确保旅途平安。
  药王不信这些,便没准备。好在珀穹湖畔多得是柳树,贺兰澈便自己折了两条,按这规矩,匆匆往药王手中塞一条,自己搂一条,叫这吊着手臂的老头保重,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转身依旧追长乐而去,船工则收起踏板。
  最后,他们倚着船舷望岸,药王与辛夷的身影缩成小点,只剩两条柳枝在风里轻颤。
  这道港口位于珀穹湖九十九道湾中的一湾,若从湖西坐船至东岸,顶多一个时辰。
  而要前往京陵,需沿湖湾北上,横跨偌大的珀穹湖,汇入长江段后,最终在京陵的龙江关下船,换乘驿马即可入城。
  贺兰澈与季临渊则需在吴城港的前一个渡口下船,比长乐早一些。
  长乐一上船,便问掌舵的船工,何时能到京陵。
  “快得很!顺风旬日,逆风则累月。”黝黑皮肤的老舵手回道。
  最快十日?她记得师父和辛夷师兄都不是这么说的!十日可太久了,她怕京陵生事端,便催问道:“那咱们是逆风还是顺风?”
  其实还不等老舵手答话,长乐站在船上感受了片刻,便知是逆,只是听老舵手确认:“咱们走得急,来不及选风向咯!逆风顺风都得走。”
  “可有法子快些?”
  老舵手解释道:“这么跟你说吧,这条路老子走了几十年了,开的船是越来越好,什么船都掌过。最快拉过一位徽商,夏日从滕王码头出发,一路东南风咻咻咻刮到长江口,第五天就到京陵了!”
  长乐害怕接下来会听到“不过”,果然他吸一口水烟后:“不过……人家坐是舴艋船,咱们这艘巨大的观景船可不行!”
  长乐眉头一皱,望向已经在船尾亭上品茶的季临渊,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别的办法么?”
  “神医,船工的命也是命啊!就是将这橹舵摇成风火轮,我也不行!顶多你跟老天奶许许愿,盼着后来风刮得顺些哦!”老舵手将烟斗熄了,“对咯,如今春季,要刮北风才行,你可别许错了!”
  长乐:“……”
  贺兰澈安慰道:“到赣江口我陪你换轻舟,送你上船后,大哥再换马走。”
  长乐这才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岂料老船工反骨颇多,又提醒道:“换船后,下游水匪猖獗,商船都雇佣镖师护航,小姑娘,你自己一个人坐船去?不怕哦?”
  长乐不打算再和老船工说话了,此时也去船尾亭中端坐着,秀眉一横,心里不停盘算。
  在贺兰澈眼里活似一只邪恶萌兔。
  贺兰澈继续安慰:“任什么水匪海盗也不怕,咱们有精御卫呢,你看晨风大统领的腱子肉,更何况,还有大哥和……我。”
  长乐不买账:“你们管好那个体弱的才是,他身子才好,别折腾了,赶紧回邺城吧。”
  贺兰澈心头自己算了算,即便顺风再快,等他们下船时,也还能与长乐相处四五天!开心极了。
  他不知长乐心中焦意,只盼着这季风如解意,千万要逆着刮!
  【作者有话说】
  别小看我们芙姐的志向
  每个房间有一位帅哥,每夜选一间,怎么不行呢……
  第74章
  贺兰澈与长乐上船前,可供住人的船舱已分配得差不多了。
  老舵手及三名船工、一名厨子,合住船头最大的通铺舱。八名精御卫分住两间。第四间船舱是公用盥洗区。
  季雨芙原本相中一间最好看的主宾舱,有单独的盥洗区。谁料她被季临渊拎出来了,给她分了船头右数第五间。
  而这间主舱留给长乐。
  季临渊自己则住第六间,紧邻季雨芙,方便盯着她——直接把季雨芙气得回房不肯出来。
  最后剩了船尾第八间,贺兰澈主动提出要与季临安同住,方便夜间照料。
  船行至湖湾转折处,贺兰澈仍兴奋不已。他先是在船头船尾来回奔走,又扒着露台栏杆眺望,连厨子备膳时都探头探脑瞧了两遍,最后才在季临渊含笑的目光里,乖乖在露台的包厢坐下。
  圆桌上已摆好瓷碗,早膳有麦饼、银鱼羹和湖藕筒骨汤。船上条件有限,厨工也算尽力了。
  “这是我头一回坐大船出远门!”他舀了一碗银鱼羹,眼睛亮晶晶的,“水象门以往考察水利,多是行在各河工道,顶多都是小艇,坐不了半日。”
  话到末尾,贺兰澈目光不自觉飘向斜对面的长乐,见她也喝的银鱼羹,指尖舀勺泛着微光。
  他忽然觉得喉间发紧,慌忙低头。
  这一次,也是头一回,与最爱的人同乘远舟。
  其实长乐、季临渊也是首次经历长途航行,且要在船上住些时日。
  此时,日光正从远岸的柳林里挣出来,最初只是天际线处一条浅浅的金痕,像被刀刃剖开的青灰鱼肚白,连带剖开了湖上的薄雾。
  于是霞光被揉碎,随船行的波浪一圈圈荡开,湖面便浮动着千万点金鳞。
  长乐吃好了,便到露台外倚着栏杆赏景,季临渊的金骏马正乖乖趴在露台上,和桅杆一起。
  她不禁想叫贺兰澈将锦锦也带出来,可还是怕它抓人,便作罢。
  此时的太阳已从初升时的浓烈转为清透,照得湖面像一碗晾好的蜂蜜水。四月的珀穹湖,连风都是软的。
  她听见贺兰澈在身后轻声说:“这样的晨光,便是逆风行舟,也算值了。”
  等晨雾正式被阳光蒸成薄纱,露出远处星罗棋布的洲渚时,长乐胸口的焦虑淡了些。
  他们都吃好了,便也让精御卫们集合用餐,季长公子心情颇为不错,允他们之后分两队在左右船舷执勤——也可以赏景。
  这四人又聚在露台,一起拍栏杆!
  季临渊本想发表一番波澜壮阔的豪情言语,正酝酿时,却听见船头那老舵手哼渔歌:
  “四月鲥鱼金鳞闪,郎君莫急下南昌——”
  这四人中属季临安的文化功底最好,此时回程,他总算褪去病色,能稍提中气地提醒道:“老人家,你唱反了!”
  “哦哦对,咱们是上京陵。”于是老舵手重新引吭:“四月鲥鱼跃龙门,郎君莫恋湖口云,待到水殿龙舟宴,秦淮河上摘星斗!”
  此时季雨芙消了气,也钻出来挨着二哥,问道:“鲥鱼是什么,这老头怎么老唱?水殿和秦淮河又是什么?”
  “我曾在书上见过谚语‘清明挂网,谷雨收鲥’。听说江南一带爱吃鲥鱼,大抵是这个吧。秦淮河是京陵胜景,水殿……大抵是指京陵端午的水殿龙舟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