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他的本能叫嚣着让他立即逃跑,而他在赵亭峥面前,甚至连一步也没法挪动。
  “我若不想放开你,”她微笑道,“谁来都没用,也只你以为什么虚名就能捆住朕——朕明日就把赵平秋废成庶人,你要给先帝守陵?”
  她轻声道:“看,先帝没了。”
  赵亭峥疯了?!
  楚睢瞳孔猛地缩成一个小点,他急切地开口,一条漆黑的刃却猛地将他的唇死死堵住。
  “唯唯,”她低头,轻声道:“所以现在轮到朕来问你了。”
  “为什么离开我。”
  为什么用尽那些拙劣而自以为决绝的手段,只为了迫切地逃离她的身边。
  他筹谋了多久?他把一切抛弃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心中有过她吗?
  铺天盖地的,是黑水般源源不绝的刃,它们疯狂而咆哮,铺天盖地的遮蔽一切。
  而他沉在源源不尽的黑水之中,无目可见,无耳可闻,无法挣脱,无法言说。
  竭力挣扎,楚睢沉进黑水中时,最后看见的是赵亭峥如同黑蛇般盯着他的眼睛。
  她居高临下,口型一张一合,微笑。
  不重要了。
  楚睢的答案不重要了。
  “你永远无法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触发墙纸爱副本,还是那句话,楚老师擅长自己找草
  4第47章
  楚睢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混沌里,天地蒙昧一团,星云沉地,黄土升天,从头顶到足尖,每一寸都浸在黑油油的土地中。
  好像死了一次,埋进棺材里一样,楚睢不由得想。
  一只手伸向了他。
  “是谁?”楚睢脑中一片空白,开口询问,那人却站在混沌尽头,沉默不语,楚睢看着她,不知为何心里又痛又急,忍不住提步向她追去。
  “……”白影似乎对他的行为感到意外,愣在了原地,楚睢在黑水中向前奔跑——他许久没有跑得这么快了,从小到大,他的一言一行像是被尺子比着量出来了,双腿生下来几乎没有过如此急切地奔跑,可楚睢发现,他越跑,那白影离他越远。
  良久,他停下了脚步。
  “你好像很难过。”
  是的,她好像很难过,他看见白影眼睛的位置下留下两条黑漆漆的痕迹,这才惊觉——原来这些包围着他的水,都是她的眼泪。
  “你为什么难过?”他竭尽全力道。
  楚睢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也不记得自己的从前与往后,他好像一张白纸,困难地挣扎在这片眼泪之中。
  “……我想想。”
  他困难地转动着脑子,有本能告诉他应该怎样去做,因为在从前,他作为长兄,是很会让人止住眼泪的。
  一本新奇的话本子,江南时兴的糕点,或者一副漂亮的棋。
  “啊……”他摸了半日,有些失望,不知为何,他连衣服也没有,更没有这些好玩的东西了。
  白影注视着他,向他伸出了手,是一个索求的姿态。
  楚睢垂了垂眼睛,说:“抱歉,我什么也没有了。”
  赤条条犹如天地初生,没有廉耻,没有禁忌,他墨色的长发垂到足下,这就是他唯一的遮蔽。
  白影摇了摇头。
  她向他伸着手,黑色的水流得更加汹涌,楚睢连忙道:“不要哭。”
  可她像个讨不到糖的孩子一样,不住地流着眼泪,固执地伸着手。
  他低下头,认真想了想,半晌,抬起头来,温和地笑了:“有了,我还有这个。”
  胸口被轻轻地割开,他把手伸进里面掏啊掏,半晌,皱着眉,捧出来一颗跳动的心脏。
  砰砰,砰砰,血迹从他手上往下滴滴答答地流,他的身体却始终洁净。
  楚睢走到那白影面前,趟着水,逆着流,珍重无比地把心脏交给了她,摸了摸她的头。
  “看,喜欢吗。”
  对面捧着他的心脏,沉默了,楚睢看不清她的脸色,半晌,他有些不安道:“不喜欢?……我,我只有这个。”
  水好像流得更汹涌了,良久,他听见那人道:“……为什么?”
  这声音他好像熟悉,好像曾经听过,又好像曾经煎熬,楚睢感觉不存在的心脏忽然又痛了起来,像有把小刀在扎,在捅,楚睢没想到她竟然是会说话的,有些意外地站定了,皱眉思索良久,他才恍然大悟地说:“因为我是楚睢。”
  白影捧着他的心脏,沉默而不语,他与她一高一矮,一个仰视,一个低头,一个胸口空空荡荡,一个眼下黑水横流,楚睢垂着眼睛说:“所以这颗心给你,擦擦眼泪。”
  顿了顿,他又认真道:“是谁让你伤心?”
  她不语,眼前的景象翻天覆地地扭曲起来,白影带着他的心脏卷入了无穷的潮水中,楚睢的瞳孔猛地一缩,伸手去抓,可人影转瞬间无影无踪。
  楚睢再次醒来时,白影拉着他的手,沉默不语,把他拥入了怀中。
  她的怀抱很温暖,像是要把人融化。
  像沉在幻梦中一样,水乳交融,楚睢完全地顺从着她的动作。
  不知为何,楚睢对她并没有反抗之心。一阵一阵的欢愉冲快了他的心脏,令他的头脑昏昏沉沉——哪怕从前也算不上什么清醒,他渐渐地像一只天生地养的公鹿一样,充满本能,没有廉耻,顺从着一切,只享受这份欢愉。
  脑子变得很干净,只有她渐渐滚烫的温度,楚睢发现自己太喜欢她了,忍不住想要去抱住她。
  潮水涌上来时,他重重砸下时,还有些喘息。
  “……不要了。”他皱眉,像挑食的人吃饱了一样。
  “……”
  那白影认真地说:“骗人,你还能吃下更多。”
  又多了一条。
  身体中好像只剩下了本能与快乐,每一分血肉都渐渐地打上了她的标签,他被一次次地抛上去,一次次地砸下来,楚睢忍不住叫出声来,声音很生疏——好像之前从没这么叫过,白影的动作一顿,说:“很好。”
  沉浮在海里,他渐渐失去了常识,只剩下了身前的这个人。
  “一无所知地留在我的身边,”她说,“你什么也不用想。”
  而最深处即将被叩开时,楚睢混混沌沌的脑子好像猛然闪过一道霹雳,他猛地蜷缩起来,拼命护住小腹,道:“不行!这里不行!”
  白影的动作停歇,半晌,他感到黑水缓缓地流向小腹处,陡然地,那白影停了手,猛地喊道:“来人,叫太医!把太医叫来!”
  这道声音喊出来的刹那,脑中那层隐隐蒙上来的、名为欢愉的白纱*陡地被撕下,楚睢瞳孔猛地一缩,登时立即撑起身体来,他瞳孔颤抖,看着半跪在他身上的赵亭峥,颤声道:“……陛下。”
  赵亭峥很疲惫道:“别说话了,等太医。”
  太医到来的间隙,楚睢止不住地心惊肉跳:方才那是什么?
  黑水中的欢愉与快活令他的头脑变得一片空白,他没有本能,没有廉耻,乖顺地伏在赵亭峥身下,甚至连自己是谁都要忘记了。
  赵亭峥什么时候有的这种本事?
  还是说,给他吃了什么药?
  他看着赵亭峥,身体开始发抖,楚睢不由自主地想,就在刚才,如果赵亭峥想直接把他弄成那种只剩本能的废人,困在黑水里一辈子出不来,是可以做到的。
  如果不是这个孩子,他此时或许已经被赵亭峥完全剥夺了理智。
  很快,太医就跪地拜见,楚睢没有衣服,赵亭峥把帐子拉下,只把他的手露出来把脉,楚睢想要挣扎,却被一条刃死死地圈住。
  太医看见那条满是斑斑痕迹的手臂,不敢抬头,她是从前就伺候男君生产的太医,不必看知道里头的人享了多大福气,战战兢兢地把完脉,她起身,有些汗颜道:“已经快有六个月了,胎儿强健,男君脉象稳,只是有些心惊神伤,臣开些药便可。”
  六个月?!
  赵亭峥脸色一变,她的目光十分复杂地移向了殿内的楚睢。
  “你怀孕了?”赵亭峥下意识把时间定准,“在北宁就……有了?”
  ……算算时日,俩人也许久没亲近过,就是那几次中了。
  楚睢惊惶地后退,被赵亭峥一把拉住,止不住地惊喜,连带着滔天的怒意与悲痛都被这孩子的突然到来冲得呆滞了些,她有些不可置信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楚睢形状漂亮的腹肌,良久,重重地闭上眼睛:“……我从前就想要一个孩子,你生的,像你一点。”
  楚睢从前其实想要像她的孩子,爱撒娇的小姑娘,和她一大一小地翻天覆地。
  如今却不敢了。
  他是个容易被牵绊所累的人,更何况是亲自生下的孩子。
  要和她划清界限做臣子,她偏要他生下属于她的孩子。
  这笔账算不清了。
  怀过一个八个月大的孩子后,楚睢的下腹不如上腹紧绷,摸起来有些软软的,赵亭峥忽然又想到什么,转头看向他,声音中止不住地发沉:“所以你想带着我的孩子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