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趁山下收拾战场,赵亭峥与楚睢被请到了山上,山上未经战乱,大寨被巧工设立在山上,甫一进大门,赵亭峥便被上头挂着的各色食物、腊肉与皮子吸引了视线。
  寨子中间燃着一个大火塘,熏得四周温暖无比,再一拐,经过几道借山而立的屋子,才是山狼寨议事的大堂。
  有年轻小孩煮热酒,给赵亭峥端上,赵亭峥盯着海碗,嗅了一嗅,被上头冲天的酒气熏得险些跳起来。
  而楚睢脸色不便,他礼貌地饮了一口,又默默道:“殿下,饮一口就好,这是北狄的礼数。”
  赵亭峥道一声哦,喝了一口,被呛得皱眉,她放下酒碗,心里有些疑惑:楚睢自小长在江南,怎么对北狄的礼数熟稔于心的样子。
  北山端坐第一把交椅,她头顶着一大牌匾。
  上头四个字,大义为先。
  “……两位救我山狼寨于水火之中,”她终于慢慢道,“一切要求,山狼寨不会拒绝。”
  “我山狼寨占山十余年,曾发誓不为大宁皇帝效命,亦不会为王室效命。”
  “如今,我山狼寨上下这条命,是殿下给的,”北山郑重道,“恩义难报,山狼寨愿意归降。”
  顿了顿,她站起来,附耳小声道:“婆婆有东西要给你。”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我忽然想吃曹氏了…
  1第18章
  走到内堂时,胡招笙正在呆呆地看着什么,见二人走来,忙擦了擦眼角,把怀里的木盒递给赵亭峥。
  赵亭峥心知胡招笙不想叫人瞧见落泪,于是走上前去,看见里面只有一炷香,小拇指粗细,女子手臂般长,闻起来有些异样的香气。
  “这是什么?”
  胡招笙说:“每代帝女登基前,前往太庙,焚香祝祷,七七四十九日方休。”
  “太庙中所燃之香,便是它。”
  而赵亭峥却悚然一惊。
  “刃?”她道,“您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胡招笙摇了摇头,她深深地看着赵亭峥,伸出手来,似乎想摸一摸她的脸,半晌,还是收回了手,抚摸着木盒,声音中愁绪淡淡:“先太女当年,曾于太庙中祝祷了四十八日,身上的刃,死后便化作了这一柱香。”
  这是先太女的遗物?赵亭峥悚然一惊,道:“我不能收,这是您的东西。”
  祝祷了四十八日……她微微蹙眉,明明很快就能登基了,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连一天也不能等?
  胡招笙摇了摇头,她深深地看了楚睢一眼,道:“不……这不是我的东西,换句话说,我也是前些日子才见到它。”
  闻言,赵亭峥猛地想到了什么,她慢慢转身,询问的目光投向楚睢。
  “这本就是殿下身边人送来的,”胡招笙道,“我替先太女做主,将此物还给殿下。”
  楚睢身上为什么还会有先太女的遗物?赵亭峥心中乱乱的,她看向楚睢,楚睢仍是平静从容的模样,如今赵亭峥只觉得他无法捉摸。
  北狄的礼仪,太女的遗物。
  他什么也未曾说起,身负重重谜团的人云淡风轻。
  而且,有个字眼,令赵亭峥分外在意。
  还。
  为什么给她,要用“还”这个字?
  思及此处,赵亭峥垂下眼睛,她握住了这枚香,轻声说:“我要祝祷几日?”
  胡招笙道:“三日。”
  三日过得飞快,南狼兴冲冲地走到闭关香室前时,想要第一个出现在赵亭峥面前,走到前头,才发觉早有人候在外面了。
  楚睢闭着眼睛,静坐调息。
  若不是他衣物的兰花纹与三日前有着微妙的不同,南狼甚至以为他在门口生生候了三日。
  “你来得真早,”南狼不无酸气道,“把山狼寨的地盘摸得比我这二当家还利落。”
  楚睢不置一词,恍若未闻。
  南狼又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呲牙笑道:“打个商量呗。”
  说着,他也不等楚睢回答,自顾自道:“我瞧上里头姑娘了,要和你抢。”
  楚睢闻言,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斜睨南狼一眼。
  南狼道:“你若是早些让出来,咱俩日后便以兄弟相称,多好,有我这样的兄弟。”
  楚睢只淡淡道:“不劳少侠屈就。”
  南狼本就是存心来消遣他,也没觉得楚睢会答应,他哈哈一笑,又道:“喂,朝廷二品官,很大么。”
  楚睢不答。
  南狼眯起眼睛道:“小爷将来也不会输给你的。”
  过了片刻,南狼看着渐渐西偏的日头,百无聊赖,正想着赵亭峥何时才出来,陡然间,香室传来一声:“楚睢,快躲开!”
  紧接着,木门砰地一声断作两节,紧接着一团雪白的东西如同鼓胀的棉花般冲了出来。南狼甩枪而出,骂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怪东西力大无穷,将他的枪死死格住,南狼感觉自己的手臂渐渐地难以支撑,心想岂有此理——他可是力能举千斤鼎,怎么会被这团棉花似的东西压成这个样子!
  而当他一回头时,脸色一变,楚睢躲闪不及,被这团东西死死地压在地上,南狼心道一声不好,连忙往室内喊道:“出人命了,快收手!”
  赵亭峥恼火道:“它收不住!”
  顿了顿,她猝地反应过什么来,脸色一变道:“怎么是你,楚睢呢?!”
  南狼大吼:“在下面压着!”
  香室内静了片刻,片刻,南狼只见一个人影困难地从堵得满满当当的棉花中挤出来,一个踉跄,赵亭峥摔了出来,正正摔在楚睢身边。
  她看起来好不狼狈,灰头土脸的,浑身上下都浸着一层黑泥,赵亭峥咬牙去搬那堆厚重的触手,连撕带咬,不知碰到了何处,那些触手忽然乖乖地锁进了她的身体中。
  “楚睢楚睢!”赵亭峥大喜过望,连忙去拍楚睢的脸,“你醒一下!”
  她喊得焦急又慌张,只是姿势不太对,跪在了楚睢身上,于是楚睢睁开眼睛的时候,正正对着她快要落下眼泪来的眼睛。
  楚睢怔住了。
  赵亭峥埋头下去,只心中懊悔,忽然间,头顶上一温。
  “哭什么,”她抬起头,看见楚睢有些苍白、又有些无奈的表情,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一触即分,快得像幻觉,“臣无恙。”
  赵亭峥这才眨着眼睛,抽了抽鼻子,楚睢正要起身,忽然感觉脚下一滞。
  他低头看去,看见赵亭峥狡黠的眼睛。
  一只雪白的、柔软的小小藤蔓不知何时绕上了他的小腿。
  缱绻又诡异,绮丽而危险。
  然后另一根小藤蔓伸出来,握住他的手。
  赵亭峥眯着眼睛笑。
  南狼不做声地看着两人,片刻,无言地转身离去。
  ***
  山狼寨迁入汉南境内,编入靖王亲兵,交由胡招笙所辖。
  出人意料的是,北山与南狼没有随着山狼寨一起走。
  “我们要回北狄了,”南狼懒洋洋地挑着包袱,“从前便有族人来寻,我与姐姐放不下山狼寨,如今山狼寨有了托身之所,就不必留了。”
  北山认真说:“将来你若当不成大宁皇帝,记得去北狄,宰羊我给你吃,饱饱的。”
  赵亭峥被北山逗得笑了,她走上去,北山轻轻地抱了抱她,非常自然地吻赵亭峥的腮边,啵得很响亮:“不要死。”
  她点了点头,看着北山上了马。南狼站在原地,赵亭峥觉得大概也不能厚此薄彼,于是冲他也张开了手。
  而南狼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唇角挑起漫不经心的笑来:“欠着。”
  他翻身上马,横着身后长枪,黑马走出两步去,他忽然停马回头,看着她:“喂。”
  赵亭峥抬起头来。
  “小爷比谁都有耐心,”他说,“等一辈子,你总得让我等到。”
  什么?
  赵亭峥没听明白,南狼大笑两声,挥挥手走了,赵亭峥疑惑地看向身后楚睢,指了指脑子:“他什么意思。”
  楚睢白衣素服,一手端在前,他垂眸,片刻,微微笑了。
  “既然殿下不懂,”他说,“想必不是什么要紧事。”
  顿了顿,他又道:“胡婆婆临走时,托我将这个交给殿下。”
  赵亭峥低下头,从楚睢手中结过了一枚小小的铜符,她捻起来,左右看看,奇怪道:“是兵符么,怎么只有一半?”
  楚睢说:“是先太女手中京卫军,见此兵符,皇命亦可不顾。”
  猝然地,赵亭峥抬起了头,她陡然感觉手里的小小兵符沉重了起来。
  京卫,若是京卫到手,哪怕皇城中血海滔天,她也有胆子闯一闯。
  “另一半,”他说,“等殿下到京,便知道在哪里了。”
  渡口的太阳渐渐落下,远处的马蹄哒哒不见,赵亭峥回首望去,只见万里寿江水涛涛不绝,奔涌向东。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