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让明修远哄明灿再睡一会,然后去厨房准备早膳。
  待许禾去厨房后,躺在床榻上,困得迷迷糊糊的明灿小声道:爹爹,昨日我哭了,娘亲亦哭了,我们都哭得很厉害
  明修远闻言,手上轻拍着明灿的脊背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他心中涌上许多难过,却还是柔声问明灿:什么时候?
  明修远怕吓坏了明灿。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昨晚,明灿害怕伤心的目光。
  昨晚没怎么睡的明灿,此时已经快睡着了。
  但她还是回答明修远的问题,声音越来越低:给你擦药的时候,娘亲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哭得可厉害了
  抱紧快要睡着的女儿,明修远心口发紧。
  直到明灿已经睡着,他方才声音低低的,难过道:是爹爹不好,没有照顾,保护好你们
  第3章 署名
  两年后。
  明修远坐在桌案前,用毛笔蘸足了墨,继续细细描绘着桌案上的山水画。
  窗外传来明灿的笑声。
  爹爹,看我画的。举着一张宣纸跑进房间,明灿的面容上皆是灿烂无邪的笑意,只见她手中拿着的宣纸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三个人。
  侧首,瞧了笑意明媚的女儿一眼,明修远放下手中的毛笔,亦笑了笑:这上面是谁?
  走到明修远身旁,明*灿踮起脚尖,将手中的宣纸放在明修远的桌案上,认真指给他看:这是爹爹,这是娘亲,这是明灿。
  瞧着宣纸上的三个火柴人,明修远弯唇笑了笑,摸摸明灿的脑袋,笑着夸她:明灿画得真好。
  正在这时,许禾端了两杯温热的蜜水进来,对明灿道:灿娘,莫要打扰爹爹干活。
  听到娘亲这般说,明灿撅了撅嘴,磨磨蹭蹭,有些不情愿离开:我想帮爹爹画画。
  瞧着天真无邪的女儿明灿,明修远面上的笑意,不由得变得有些苦涩。
  这不是画画,是给别人画的。
  许禾将蜜水递给明灿一杯,另外一杯,放在明修远面前的桌案上。
  想到明修远已经画了差不多一整日,许禾有些关切地问道:修远,还要很久吗?
  再有两三个时辰。明修远揉了揉甚是酸涩的手腕,王大人要得急,我争取今晚画完,便能多得些银钱。
  手脚灵活的明灿扶着桌腿,爬到桌案旁的凳子上,好奇地看着明修远正在画的山水画。
  认真瞧了一会,明灿忽然问道:为何爹爹画得这么好,却要说是给别人画的?
  听到明灿的嘀咕,明修远和许禾对视一眼。
  因为这般才能赚钱。摸了摸明灿柔软的面容,明修远轻声道。
  哦哦。明灿似懂非懂地颔了下首,不晓得想到了什么,她忽然瞧着面前的明修远,笑了起来。
  那等我长大了,也帮爹爹画画赚钱。
  觉察到明修远情绪低落下来,许禾抱起明灿,教她去外面顽,柔声道:让爹爹安静干活,灿娘你去自己顽。
  嗯嗯。
  日暮时分,明修远将画了一整日的画作送到了王大人府上。
  王家的管家接过卷轴,数出银钱,对明修远笑道:你做得不错,大人说下次还要你画。
  听到面前的管家这般说,明修远颔首,亦笑了笑:多谢大人,明某随时效劳。
  在回家的路上,明修远路过曾经拒绝他字画的陈楼。
  如今已经两年了,他再也不曾踏进过那个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属于达官贵人们的繁华世界。
  明公子。
  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明修远回过神来,有些诧异地回首,只见一个身着墨色直裰的陌生男子追了上来。
  见来人穿着绸缎,明修远顿了下脚步,以为男子是寻自己买画的,于是问道:您是?
  在下姓周,字琰,是御史台的人,方才在王大人府上看到您的画,实在精妙,所以想与明公子结友。
  听到这个男子这般说,明修远不由得警惕地后退半步,只是道:周大人大概弄错了,那是王大人的画。
  闻言,那个叫周琰的人却笑了。
  看着面前的明修远,周琰客气地对他笑道:明公子不必隐瞒,王大人不擅长作画,这是京城官员皆知的事。
  听到这个周琰这般说,明修远无言以对,不由得沉默下去。
  您的画工了得,何必替人代笔?看着明修远,周琰诚恳道,直接卖给陈楼或是画坊,得到的银钱岂不是更多,而且可以名声大噪?
  明修远掩于袖中的手指攥了攥,片刻之后,方才随口道:再说罢。
  仿佛看出明修远的敷衍与落寞,周琰再度提议道:城南陈楼正在收四季图,明公子不妨一试。
  说罢,周琰拱手告辞。
  而直到他离开许久,明修远却依旧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本朝的科举两年一考,如今两年过去,明修远的女儿明灿已经四岁。
  而崔尚书家的小姐,听闻一年前早已经成亲,当然不会再纠缠明修远。
  站在原处,不晓得便这般过了多久,明修远方才回过神来。
  握着手中的银钱,明修远垂首,慢慢走回家。
  回到家,许禾正在厨房中做晚膳。
  明灿坐在院子里的竹林前,用一根细细的竹枝数蚂蚁。
  回来了?听到开门声,许禾擦擦手,从厨房走出来。
  明修远嗯了一声,然后将银钱交给许禾。
  看许禾收起银钱,明修远顿了顿,还是说起了遇到那个叫周琰的事。
  得知明修远可以画署自己名字的画,许禾的眼眸亮了起来。
  她对丈夫笑道:这是好事啊。
  但不晓得想到了什么,明修远却有些顾虑似的,踌躇道:可是
  修远,莫要犹豫了。许禾握住明修远的手,温柔坚定地鼓励他,这两年你为人代笔,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留,如今有机会卖自己的画,为何不去试试呢?
  明灿亦跑过来,仰头瞧着爹爹娘亲,好奇地问:爹爹要卖自己的画了吗?
  瞧着个头矮矮,有些懵懂的女儿,明修远抱起她,颔了下首,笑道:有人这般建议。
  那爹爹是不是能赚更多钱?明灿眨着潋滟漂亮的眼眸,笑着搂住明修远的脖颈,爹爹,我想吃糖葫芦!
  目光柔和地瞧着面前的父女二人,许禾笑着说道:瞧,明灿都支持你。
  瞧着妻女期待的眼神,半晌,明修远终于颔首,应道:那我明日先去画坊试试。
  被明修远抱着的明灿一面笑,一面点头如小鸡啄米:爹爹一定可以的。
  翌日一早,明修远带着几幅自己从前的字画去了一家画坊。
  画坊的掌柜翻看着明修远的画作,频频颔首。
  半个时辰后,画坊的掌柜瞧着面前生得俊秀如玉,一表人才的明修远,笑着夸赞道:公子画工确实不凡,在下佩服。
  闻言,明修远忙拱手,客气地作揖道:掌柜过奖了。
  瞧着面前这个有礼有节的年轻人,画坊的掌柜颔首,笑眯眯道:这样,这幅山水我出八两银子,如何?
  听到画坊的掌柜这般说,明修远心头不由得一跳。
  这比他代笔三幅画的报酬还多。
  亦比他来之前,想象的价格更多。
  公子若能按月供画,且质量皆是这个水平,价格还可再议。瞧着面前的明修远,见他默然不语,画坊的掌柜又笑着补充道。
  得知这个消息,明修远深吸一口气,颔首答应道:好,多谢您厚爱。
  画坊的掌柜笑着拱了下手,然后亲自将明修远送出了门。
  回家的路上,明修远一扫过往心中沉甸甸的重量,脚步轻快了许多。
  路过街市上的糖葫芦摊,他驻足片刻,买了两串回去。
  到家之后,明灿瞧见糖葫芦,雀跃地跳了起来,笑着嚷道:爹爹最好了。
  明修远将手中的银钱,与另一串糖葫芦递给许禾,瞧见这般多银子,许禾的手指不由得有些抖。
  有些惊喜地瞧着明修远,许禾笑着问道:这么多?
  画坊的掌柜说以后每月都要。明修远点漆般的眼眸中有了久违的光彩,他对许禾笑道,还告诉我如果一直是这个质量,价格还可以再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