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盛樱里双手托腮,又是一声——
  “唉……”
  乔小乔:……
  “冯敢说,明儿要去捉螃蟹,你去不去,我可以带上你一起去。”
  “不……去……”
  有气无力。
  乔小乔气得跺脚,“不知好歹!”
  “唉……”
  “盛樱里!”
  盛樱里扭头瞧她,神色忸怩,小声问:“大乔阿姐的病可好了?”
  “没呢,”乔小乔说着,也不觉叹了声气,“这都几日了,再不好,我大伯娘都要寻招摇撞骗的术士寻土方去了。”
  盛樱里:!
  “这、这样的严重?”
  “倒也不是,”乔小乔挠挠脑袋,不慎将那朵凤仙花扒拉掉了,要盛樱里帮她簪好,“那大夫说,我阿姐是什么郁结心口,可循着他的方子,汤药也吃了几贴,却是无济于事,巷子里的婶子说,怕是阿姐撞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得找术士驱邪。”
  盛樱里鼓着脸:。
  骂谁呢?
  巷子里的阿婶不知道,盛樱里那日可是瞧见的。
  她原是想,二哥与大乔阿姐只是寻常碰见,说两句话罢了,可、可是,盛樱里有些脸红,她又不是笨蛋!大乔阿姐都问二哥,那是不是被啜的了……
  盛樱里心口捂着大秘密,心虚的从乔家跑了出来。
  刚出巷子口,便碰上了撑着伞回来的章柏诚,这厮竟是还拎着一只光秃秃的无毛鸡!
  盛樱里脚下没留心,木履笨笨的,“啪叽”一脚,顿时泥水飞溅,无毛鸡好似被酱腌了。
  盛樱里:……
  “我不是有意的,你信吗?”
  她仰着满是真诚的脸问。
  章柏诚斜睨她的目光瞪她一眼,“过来。”
  “干嘛?”盛樱里很是警惕了。
  她怀疑这厮诚心报复,也要溅她一身泥点子!
  章柏诚轻晃了下手里的鸡,“洗干净。”
  “哦。”
  盛樱里觉得,自个儿也是讲道理的很,乖乖跟上去擦屁股啦!
  院门推开,盛樱里愣了下,呐呐道:“你家院子也淹了?”
  章柏诚‘嗯’了声,下巴朝堂屋抬了下,“你先过去。”
  这场雨下了太久,下岸的巷子地势本就低,再加上官沟堵塞,院子里的积水自是难排,可不就堵了?
  章柏诚脸上无甚神色,盛樱里却是叹了声气,可惜那样漂亮的院子了,还有娉姨栽种的花。
  盛樱里站在屋檐下,片刻,看着章柏诚端着一盆氤氲雾气的热水过来。
  看见她,章柏诚神色顿了下,喊她:“进去。”
  “娉姨和章叔还没回来?”盛樱里骨碌碌的眼珠子转着问。
  屋檐相通,章柏诚沿着檐下走过来,便见她飘忽的神色,脑袋跟着她的视线伸长脑袋,似是定要瞧清她这副忸怩姿态。
  盛樱里被他追得颇恼,一巴掌盖在他脸上,纤细的指缝间,那双眼睛却是还在看她。
  盛樱里登时红透了脸,“看什么!”
  章柏诚轻呵了声,一侧唇角勾起,笑得玩味,“盛樱里……”
  他喊得轻飘飘,被喊的人却是双颊红透像苹果,好似被爆竹炸了屁股,浑身一抖,从未有过的悸动迅速传至全身,木履里的脚丫都害羞似的紧紧蜷缩着。
  章柏诚将热水端进堂屋,又拿来了一双软底布鞋。
  盛樱里站在门前,瞧着他忙活一通,待看见那双靛蓝的布鞋时有些傻眼,“你要泡脚?”
  让她围观作甚?
  盛樱里想着,脑子里紧接着幽幽冒出一句——
  知不知廉耻啊!
  章柏诚斜她一眼,“你自己泡。”
  说着顿了下,“我去灶房,有事喊我。”
  盛樱里因他这话愣了下。
  木履进了水,足袜早就湿了,黏糊糊的裹在脚上,又凉又不舒服。
  可是,章柏诚这厮竟然发现了!
  啊啊啊啊——
  她不要脸面的吗!
  盛樱里红着脸泡了脚,收拾妥当时,闻到了鸡汤香味儿。
  嗯?
  不是让她给倒霉鸡洗澡吗?
  盛樱里踩进那双宽大、崭新的靛蓝软底布鞋里,端着泡脚水站在门前有些犹豫。
  忽的,那厢传来一道声音。
  “泼吧。”
  “……哦。”
  盛樱里呐呐的回了声,就见章柏诚朝她招手,阴雨天里,这厮一身灰扑扑的褐色短打站在门前,身后灶膛里隐约可见的火光在他身后,湿潮的空气里,是浓郁的鸡汤香。
  盛樱里站着,脚丫在布鞋里舒展,一双凤眸隔着雨雾瞧着他,道:“我得回家了。”
  ……
  盛家没有鸡汤喝,也没有软底布鞋穿。
  盛樱里揉着装着杂粮饼和炒野菜的肚子上了阁楼,扑在了床上。
  换作寻常,若是章柏诚敢留,她定是要蹭他一碗鸡汤尝呢,可是方才,她好似被药坏了脑子,竟是婉拒了两碗鸡汤!
  盛樱里咬着一片被角,嘤嘤悔恨。
  眼皮困倦时,她迷迷糊糊的想,外面落在河水的雨声好似急了些。
  梦里有鸡汤,也有章柏诚。
  这次,盛樱里没有婉拒,晃着脚,端着碗,正欲尝一口章大厨的手艺,忽的!
  啪嗒。
  额前一滴湿。
  盛樱里摸了摸脑门儿。
  哦,又漏雨了。
  到嘴的鸡汤没了。
  “淹水了!”
  不知谁家高喝一声。
  不多时,巷子里鸡飞狗跳,家家户户的亮起了油灯。
  盛樱*里披着衣裳推开了窗,便见河道的河水已然漫过了河堤往外涌,狭长的巷道,积水星星点点,竟是还在落雨。
  “江小圭!起来干活儿了!”盛樱里过去,挨着墙拍了两下,三两下的卷起了床上被褥放到一旁,端着油灯往楼下走。
  果然!
  水已经冲开了屋门漫了进来,好似淌在一片汪洋里。
  春娘和盛老十也起来了,穿着油披紧忙往后院儿去了。
  盛樱里听着那出气多,进气少的鸡叫声,心想:够呛能活。
  她家的活禽不多,只有小后院养着三只下蛋的老母鸡。
  一墙之隔,江家大嫂对着下个没完没了的雨骂骂咧咧,想来是江家损失颇重。
  可墙之另一边,一道廊桥相连的院子,却是没有动静。
  盛樱里抠了抠手指,片刻,朝后院喊了声——
  “阿娘,我去隔壁看看!”
  盛樱里心想,委实是不成器,难怪胡氏拿捏她呢。
  可是那边迟迟没有动静……
  就是有动静,盛达济那副病弱身子,沾了这刺骨冰凉的积水,只怕是又好病一场,胡氏呢,腹中孩子本就比旁人同月份的小些,这要是脚下一滑,有个好歹,别说春娘和盛老十,就是盛樱里都会觉得可惜。
  盛樱里过来时,就见胡氏披着衣裳,端着油灯正要出来,看见她,胡氏脚下一顿。
  盛樱里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挪开,绷着漂亮的小脸说:“你进去吧,我过去看看。”
  这边院子的后院小些,垄畦被积水漫过,已经瞧不清脚下的路了,盛樱里滑了几下脚,到了鸡笼旁,这是胡氏前些日子刚抓回来的,此时瑟瑟发抖的挤成一团,毛发湿漉漉。
  盛樱里没多瞧,拎起那鸡笼往前面走。
  回到院子,交给了胡氏,没多说什么,扭头就走。
  从廊桥回来时,脚下还踢到了不知谁家飘来的盆子,盛樱里叹了声气,弯腰捡起,淌着水去了灶屋。
  一片狼藉。
  春娘放在灶房准备明早做饭用的柴火都泡的飘了满地。
  盛樱里将为数不多的家当放在盆里,端上了阁楼去。
  她家本就清贫,不比旁人家损失惨重,自也没有那哭天喊地的动静,除了三只老母鸡。
  唯恐积水浸泡,房屋倾倒,许多街坊都背着家当去了前街的天庆观。
  春娘和盛老十也去了,二人出门时,朝隔壁小院子看了眼,片刻,春娘还是过去,喊:“老大,你们去天庆观避避吗?”
  屋里传来盛达济的声音:
  “娘,我们不去了。”
  黑沉沉的且落着雨,瞧不出时辰来。
  巷子里的街坊们互相招呼着,一道往天庆观走。
  出了因果巷,从乔司空巷的廊桥过,盛樱里朝那狭窄的小巷子瞧了眼,也皆是出门避灾的百姓。
  她脚下顿了一瞬,与江白圭小声说:“娉姨和章叔不在家,我去看看章柏诚,别让水淹了去。”
  说罢,转身逆着人潮进了巷子。
  江白圭正欲开口,追不上那道头也不回的背影。
  傍晚时刚从这里走,盛樱里站在那道门前,抬手拍了拍门,喊:“章柏诚!”
  院中没响起熟悉的大黄狗吠的动静。
  她附耳去听,忽的,院门朝内开了。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