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巷子里传,有说大乔想当官夫人,瞧不上这些寻常人家的汉子,也有说白氏挑剔的紧,要给自个儿寻个英雄豪杰的女婿。可乱世出枭雄,在这盛平年里,哪有什么豪杰枭雄?巷子里的人面儿上不说,背后舌根都要嚼烂了,说白氏痴心妄想,心比天高。
  盛樱里大口吃着清可鉴人的粥饭,没发觉春娘的微垂的脸神色一僵。
  “我也要像大乔似的,晚些再相看,成亲做甚,又不似赶着卖鱼。”盛樱里又说。
  “胡说。”春娘嗔道,“姑娘家要趁着十六七岁的好年纪出嫁,这要是耽搁了……”
  盛樱里不听,呼噜两口将饭菜吃完,端着空碗往厨房走,刷了碗出来,朝堂屋门前坐着的春娘喊:“我去换阿爹回来。”
  说罢,便出门了。
  春娘叹了声气。
  显然,方才那话白说了。
  ……
  上午卖鱼,下午摘花。
  天色渐昏,一日将晚。
  读书的散了堂,杀猪的也回家了。
  盛樱里几人在巷子里碰了头,又去巷子口的药堂喊崔杦,一道朝隔壁巷子的章家去。
  “娉姨!我们来啦!”
  盛樱里脆声喊。
  “汪汪汪!”
  回应的是狗吠声。
  几人站在门口等了等。
  忽的,身后的院门被吱呀一声打开。
  盛樱里回头看了眼,顿时翻了个白眼,脑袋又扭了回来。
  “盛樱里!谁让你来我们巷子的?”乔小乔盛气凌人的嚷。
  “那你报官来抓我。”盛樱里脑袋都懒得回,气焰嚣张道。
  话音刚落,章家院子里一道脚步声逼近,两扇木门自内打开时,露出了那张不讨喜的死鱼脸。
  盛樱里脸上甜甜的笑瞬间吝啬的收回,垮起了脸,哼了声,腰杆儿挺直道:“我们找娉姨!”
  章柏诚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身子朝旁边侧了侧,示意他们进来。
  “汪汪汪……”
  地上趴着的大黄狗奔跳着朝几人吠。
  盛樱里刚迈出去的脚不由得一缩,整个人朝章柏诚身侧躲了躲。
  乔小乔看见,得意叫嚣喊:“大黄,咬他们!”
  邓登登和崔杦不怕,二人故意气人似的,大摇大摆的进了院子。
  盛樱里有些羡慕的想,大抵是崔杦身上那股子淡淡的死气阎罗可畏。
  章柏诚侧眸扫了眼乔小乔,瞥向地上兴奋不已、甩着尾巴狂吠的大黄狗,淡声道:“大黄,安静。”
  大黄安静了,却是没卧下,斯哈斯哈的吐着舌头,原地踱步,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盛樱里。
  盛樱里被它瞧得头皮发麻。
  她的肉不好吃啊!!!
  “要不……”
  那碗红豆沙还是不吃了叭!
  虽说当着乔小乔的面被狗吓退有些丢脸,可她的小命要紧啊!
  盛樱里刚迟疑开口,就被章柏诚打断了。
  “进来。”
  他说着,将院门咣当阖上,抬脚往里走。
  盛樱里只得硬着头皮,亦步亦趋的踩着章柏诚身侧长长的影子,好努力的忍着,才没害怕得去牵他的衣角。
  而江白圭……踩着盛樱里的影子,很是谨慎了呢。
  被关在门外的乔小乔,气得跺脚,转身回了自家院子!
  哼!
  不进就不进!谁稀罕!
  “我娘出门了,过会儿回来。”章柏诚淡声说着,朝葡萄藤下的石桌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去坐。
  盛樱里被门口的狗看得腿软,抿着唇有些可怜。
  他们就不配进屋坐坐嘛?!
  章柏诚好似没看见她的表情,说完那句,便自顾自的走到了院中的天井旁。
  盛樱里与江白圭抢了离门前最远的凳子在石桌前坐下,她的目光不觉打量这方院子。
  明明都住在下岸,都是小四方院儿,章家的院子却是比她家的规整许多,前院栽种着靡丽的芍药和盛樱里喊不出名目的花木,风吹过,满院的花香。庭院宽阔,屋舍成排,院子西角处还有一口天井,堂屋后面,大抵是有垄畦整齐的小菜园。
  盛樱里有些泛酸,看一眼头顶的葡萄架,又瞅一眼那边蹲在天井前不知捣鼓什么的,酸溜溜的问:“章柏诚,我能揪你家一颗葡萄不?”
  被喊的人回头看来,脸上神色有些一言难尽,瞥了眼她后又转回了脑袋,给她一个后脑勺。
  盛樱里撇撇嘴,心想,等她赚了银子,也要在院子里栽种这葡萄架!
  旁边崔杦翘着条腿,单手撑着下颌,顺手似的揪了颗手边熟透的葡萄递给盛樱里,眼神示意她悄悄的。
  盛樱里:……
  其实,她也没这么馋。
  天井旁水声哗哗,盛樱里做贼似的,将那颗葡萄含进嘴里,就对上了那人起身时转回来的脸。
  四目相对,有人耷拉着死鱼眼,有人睁着的凤眼藏不住尴尬。
  章柏诚端着一大碗用井水冰过的红豆沙走过来,又去厨房拿碗匙,转身时,像是随口一句道:“记得吐皮。”
  盛樱里心虚红脸:“……哦。”
  葡萄熟的很好,酸酸甜甜的。
  但是红豆沙也很好吃,冰冰凉凉甜甜的。
  盛樱里吃着红豆沙,眼珠子却是忍不住跟着章柏诚转,这人拿了把剪刀,剪了一大串颗粒饱满的葡萄,过去天井前洗了。
  盛樱里羡慕得流口水,这厮竟是能吃这么多!
  就在这时,娉娘回来了,手里拎着个油纸包,看见葡萄架下坐着的几人,笑弯着眼睛道:“里里来啦。”
  邓登登咽下甜丝丝的红豆沙,憨道:“娉姨,我也来啦。”
  娉娘忍不住笑,也没进屋,拎着那油纸包过来,将油纸拆开,“刚去买的糕饼,你们就着红豆沙尝尝。”
  “那怎好,这糕饼贵着呢。”盛樱里受宠若惊的连连摆手。
  邓登登刚要伸出去的小胖手嗖的缩了回来,眼巴巴的。
  “前头院儿里张家给的,都是做碎了的糕饼,不费银钱,我没净手,就不给你们拿了,快都尝尝。”娉娘说着,喊天井旁的儿子,“诚哥儿,葡萄洗好了端过来,跟里里他们一起吃。”
  章柏诚懒散的应了声,好似不情愿。
  盛樱里想起方才偷吃的那颗葡萄,有些脸热的搓搓手指道:“不好吧……”
  娉娘笑眯眯的看她,目光含着打趣问:“真的?”
  盛樱里腼腆笑,还未开口,那边章柏诚的声音传了过来。
  “谁方才喊着要吃?”
  盛樱里:!
  就说这厮不是好狗叭!
  竟是骂她馋嘴!
  5
  第5章
  ◎祖宗。◎
  盛樱里捧着娉娘给的葡萄回家时,正碰上了挑水回来的盛老十。
  “阿爹!”盛樱里喊了声,小跑两步追上去,揪了颗葡萄塞他嘴巴里。
  “什么?”盛老十发懵的问。
  “娉姨给我的葡萄!甜吧?”盛樱里欢喜道,又看看他肩上的水桶,想起了章家那口水井,有些垂涎道:“爹,咱们家也打一口井吧。”
  盛老十被她这话逗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挤成堆了,“咱家哪有那闲钱唷。”
  盛樱里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她倒是有,盛达善给她的那十两银子,可她不敢拿出来,这银子在爹娘跟前过了明路,只怕是将二人气出个好歹来,得不偿失。
  盛樱里将葡萄送回家,又出门了。
  春娘在院子里叹气说:“这都要及笄了,还成日的往外跑,没点儿姑娘家的娴静,可怎么办哦。”
  盛老十将水缸填满,也叹气道:“都怪我没本事赚银子,不然哪里用里里个姑娘家抓那杀鱼刀。”
  “诶呦,这怎能怪你……”
  盛樱里站在门口,踢着地上的碎石,无甚神色的听着院子里夫妻俩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自小听到大,圣人都怕是得捂耳朵。
  盛老十脾气好,鲜少与人红脸,遇着那占便宜的,也是能让则让的,这点,夫妻俩倒是想法如出一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也不知怎的,他们的那些个不计较,尽数落在了盛樱里身上,这姑娘吃不得半点亏,性子横冲直撞,为此,没少挨她娘的唠叨。
  少顷,隔壁院门吱呀一声,江白圭出来了,过来接过她身后的背篓,喊:“走了。”
  肃穆庄严的天庆观前,不知那日起,习惯了摆夜市,晚间上了灯,此处热闹声能传两条街巷去。观内神佛受香火,如今也侵染油香气。
  盛樱里抿着嘴巴,跟随江白圭穿过一众香气四溢的小食摊子,在天庆观门前找到了邓登登。
  方才从章家出来,他们便分开两路,邓登登来占地儿,盛樱里和江白圭回家取东西。
  将竹篓里的小物件儿摆出来,又开始了夜间小摊儿。
  盛樱里好似背后长了眼睛,喊那怀里抱着葡萄,偷偷摘一颗塞进嘴巴里的,“你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