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芋头 第48节
  因为最不长眼的人,是她自己。
  是她看不见自己的心,亲手把温言蹊推出去。
  推到宋惊月的怀里,推到徐芷的相亲宴上,推到,所有觊觎他的人的视线中。
  像自虐的傻子,亲手剜出自己的心脏。
  在地上抽搐,才知道自己有多疼。
  见江枝不说话,杜杜一把搂住江枝僵硬的肩膀:“哎,走啦,经验告诉我们,没什么是一首《体面》解决不了的!”
  她们的疗伤方式总是如此贫瘠,混进廉价啤酒,心碎吼进发霉的麦克风,最后在宿舍还没开门之前,手牵着手压马路到天光大亮。
  就像上次陪祁宁时那样。
  大学东门的ktv包厢里,霓虹灯球将《体面》的歌词投射在每个人脸上。
  四个女孩陷在皮质沙发里,啤酒罐在茶几上东倒西歪。
  江枝正把玩着空酒瓶,手边突然传来震动。
  她拿起来看了上面的玲娜贝儿屏保,把手机递给祁宁。
  屏幕亮起的瞬间,祁宁的表情突然凝固。
  “枝枝......”话筒将她的声音放大,盖过了伴奏。
  由于她的声音太瘆人,整个包厢突然安静,只剩mv里梁静茹还在唱着“分手快乐”。
  “你哥。”祁宁晃了晃发亮的手机,“来找你了。”
  一身酒气的江枝抓过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却像4d电影一样晃来晃去。
  她眯起眼,却怎么也聚焦不了。
  于是祁宁拿过手机,把聊天记录念给她:“任长宇说,你哥特别生气,想要来杀了你似的。他已经告诉你哥咱们在这了,他让你赶紧跑吧。”
  江枝茫然地眨眼,酒精让她的思维像浸了水的棉花。
  祁宁往下翻聊天记录,继续告诉她:“我问过任长宇了,他也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宋惊月和你哥说了几句话,然后你哥就变成这样了。”
  听见“宋惊月”三个字,江枝忽然清醒了。
  她去向温言蹊取证了。
  所以,温言蹊也该知道了。
  知道她这个妹妹为了得到他,是如何在喜欢他的人耳边种下猜忌;
  知道她在背后如何把谎言编织成网。
  甚至,以温言蹊的敏锐,他大概还能猜到。
  和徐芷那场突如其来的相亲宴,背后也少不了她的推波助澜。
  江枝忽然笑了:“如果他来,那就让他杀吧。”
  祁宁不知道这对兄妹怎么就闹了这么大的别扭,只当她在赌气:“不管你们发生什么了,总之你先跑,天大的事都等他消气了再说!”
  她才不要跑。
  她要在这里等她。
  如果温言蹊是来杀她的,那再好不过。
  她就是死,也死在温言蹊手里。
  而她死后的每一天,温言蹊都会带着她的影子活下去。
  在监狱的日日夜夜,每一次痛苦,每一次呼吸,都会想起她。
  那条消息以后,任长宇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急促的铃声像催命的倒计时。
  这下除了祁宁,其他人也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温言蹊是真的很生气,气到会来杀了江枝的地步。
  ktv包间里炸开了锅。
  “枝枝,你清醒一点,现在可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还是躲一下吧,要真出了危险,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看任长宇都吓到了,说明你哥真的很生气啊!”
  七嘴八舌的劝告像雨点般砸来,江枝却只是慵懒地靠在沙发角落。
  她竟然拿起话筒,唱着自己点的歌。
  少女散落的发丝垂在瓷白的脸颊旁,在灯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
  每个人都在替她着急,可只要她们仔细听她在唱的歌,就知道为什么江枝没躲。
  “哥哥呀哥哥,爱与你一起,游戏旅行看戏。
  天光到天黑,满布的惊喜,是最简单最美。
  ……
  天光到天黑,仍乐此不疲。
  朋友和伴侣,最好是你。”
  门被推开的时候,晦暗不明的灯光把站在包间门口的温言蹊照得像厉鬼。
  寝室里其余的三个人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温言蹊的视线毫无阻碍地穿过混乱的人群,定格在角落里唯一出声。
  她仰着泪湿的脸,看见他的时候突然张开双臂,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看见亲人:“哥哥,抱……”
  温言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指节在门把手上攥得发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摔门而去时,他突然用肩膀狠狠撞了回去,整面墙都跟着震颤。
  室友们以为这是他们兄妹独特的求和方式,以为只要江枝跟他软软的讲话,温言蹊就会消气。
  祁宁都做好告诉任长宇让他别担心的准备了,却见他猛地抽下卫衣抽绳,利落地缠住她纤细的手腕,把她打横抱在怀里。
  寝室里的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在他们走后,三个人立刻扒在门上的透明玻璃前,看着走廊的穿堂风卷起两人的衣角。
  祁宁的鼻尖抵在冰凉的玻璃上,说话时呵出的白雾模糊了视线:“我靠,我第一次见言蹊哥生气,好可怕。”
  施蓝用袖口擦去雾气,目光仍追随着走廊尽头摇晃的身影:“是很可怕,但是言蹊哥力气好大啊,江枝那么高,他一下就抱起来了。”
  杜杜:“被抱起来的时候枝枝的脸和言蹊哥的脸一样高,她只要一睁眼,就能看见一米九的风景。”
  祁宁拍了拍身边的俩人:“喂喂喂,做个人吧你俩,倒是关心下江枝的死活啊!她哥明显是没消气!”
  出租车门被摔出闷响。
  温言蹊把江枝扔进后座时,司机在后视镜里瞥见女孩手腕上勒出的红痕,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空调出风口塑料片的震颤突然停了,车厢陷入死寂,只有江枝的抽泣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
  她把自己蜷成更小的一团,滚烫的眼泪从脸颊淌到衣服上,也都在温言蹊心脏最柔软处腐蚀出一道疤。
  温言蹊皱着眉,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
  不是她先骂他变态的吗?
  不是她说的不喜欢他吗?
  他已经把能做到的都做了,她还有什么好哭的?
  如果这样还要哭,那他想她想到夜夜盯着天花板到天明的那些时光,算什么?
  那些他靠酒精都压不下去的、腐烂在胃里的思念,算什么?
  在看到她和其他男生在一起时忍到掐到渗血迄今无法愈合的掌心,算什么?
  江枝,你别说算我活该。
  江枝哽*咽着叫他:“哥。”
  温言蹊偏头,冷冷地看着她,任凭那些沸腾的情绪,快要把他折磨到疯掉。
  出租车司机明白了,原来是兄妹。
  那好吧,是他不了解现在的兄妹了。
  第37章
  江枝的睫毛被泪水泡得发沉,像一根根淋湿的鸦羽,粘稠地粘在一起。
  她伸出手,想触碰温言蹊,却在看到他冰冷的眼底时,指尖蜷缩着收了回来。
  她想擦干眼泪,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清晰,可眼泪却越擦越多。
  江枝她索性不再擦拭,任由咸涩的液体流进微张的唇间:“是不是宋惊月跟你说了什么,你才来找我的?”
  没等温言蹊回答,她又急急地坦白:“是我先找她的,可你不要觉得她就是好人,她说了,她可以当你的第三者。”
  温言蹊还是保持着最一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见他不说话,江枝突然直起身子,被缚的双手在真皮座椅上蹭出湿痕。
  她像个急于自证清白的囚徒,声音碎在颤抖的呼吸里:“你不要和她在一起好不好?她对感情不忠的。”
  她慌张地努力在想,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她说的话,证明宋惊月说过她要当第三者,她要拿给温言蹊看。
  可想着想着,她忽然愣住了。
  因为她忽然想到,她是没资格说这种话的人。
  先做坏事的人是她。
  无论是对温言蹊,还是对宋惊月。
  可是,要怎样才能让他明白,她的爱不比任何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