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叶大掌柜在当地颇有名声,他女儿人不错,与我娘交好,只可惜招了个人品不好的相公,那个王免背着叶娘子整日在外边沾花惹草,那日就惹到我娘身上去了。”
  “我娘把他骂了一顿,一开始为了叶娘子和她的交情迟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她,可他后来还来找我娘,拿这件事要挟我娘,我娘就不忍了,找到叶大掌柜摊牌,她不想掺和进他们的家的事,又以为叶娘子会因为这件事跟她不好了,所以一气之下干脆提出离开绣帮,叶大掌柜没说什么,结了工钱放我娘离开。”
  宁知序也是第一次听她说那件事,她为这件事感到可惜,又直言自己是个暴脾气,宁愿受苦死掉,也不愿意服软认错。
  “我娘离开绣帮没多久王免就死了,听说是酒喝多了掉下水淹死的,叶娘子来找我娘,叫我娘回绣帮去,可自那件事之后我娘身子一直不大好,先和叶娘子说了修养一阵等养好身子再回去,谁知道没等养好我娘就病死了。”
  “久病成疾,我知道我娘不止为这一件事伤心,也知道叶娘子是个好人,可是——”
  “可是什么?”苏静蘅咳嗽两声,宁知序伸手替她拍了拍背。
  “可是往外传那些话的也是他们……我的意思是,大概是叶大掌柜默许的,因为我娘那时候也年轻气盛,找他们摊牌的时候话大概说得有些难听,又被叶家的下人听去了,人已经死了,事也已经传出去,他不想让王免与自家扯上关系,于是默认那些人出去乱说,将脏水往别人头上泼,这样自己就能从中抽身,只当个值得同情的受害人。”
  “还有……”
  苏静蘅目光闪烁,“这件事我没跟渺渺他们说,还有就是,王免的死好像也是叶大掌柜做的,他很有手段,年轻时候在我们洛地的八岐舵做过事,那是个混子呆的地方,聚集的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虽然后来金盆洗手了,但是为人仍带了些蛮不讲理的江湖气。”
  提到王免的死,叶娘子没什么反应,叶大掌柜也只是轻轻一笑,对这件事仿佛早有预料。
  他心疼自己的女儿,为此死一个人不算什么。
  叶娘子也死了心,对王免没什么情分在,他死之后没两年就又招了个上门女婿,如今夫妻恩爱,在洛城是人人皆知的一曲佳话。
  诚然,苏静蘅知道王免该死,也恨不得他死个百八十次,但一想到这件事,她没胆子和他们走得太近,谁知道自己哪天无意中得罪了他们,会不会也得一个意外死亡的下场呢?
  她有时候也会没骨气地感到后悔,总觉得叶娘子问她愿不愿意去绣帮,她若是应下来,就能挣更多的钱,过更好的日子。
  可几番斟酌,还是坚持原来的决定。
  苏静蘅跟宁知序说:“我知道这样无端猜测不大好,这事我只说给你听,你千万别说出去。”
  “知道。”
  宁知序沉吟一会,说,“你娘的事——”
  “你要问我如何看待外边那些谣言?”苏静蘅叹息一声,“我知道那些人并非以为我娘是坏人而传谣,只是为了逞口舌威风,要在这些事上压别人一头心里才觉得痛快,因为他们坏,这样的人除非哑巴了,死了,别的没法子管住他们的嘴,他们在我面前胡说,我就骂他们,你若见了,千万也替我教训他们一顿。”
  “一定。”
  “嗯!”苏静蘅心满意足地点头。
  话题又落回兰芳婶子身上,她说:“兰芳婶婶叫我去宜村的绣坊试试,那个绣坊不大,论名声却比洛城的绣帮还好,绣坊坊主也是青绣坊出生身的,回来继承家业,将绣坊办得很好,凑巧宜村那边还住了个大人物,叫什么齐大人,从前在朝廷里当大官,后来致仕回乡,同夫人住在皇上赏赐的大宅子里,宜村的书院是他办的,绣坊对他也多有仰仗,若到那里去,比在洛城的绣帮有出息。”
  “所以你打算去试试?”
  苏静蘅摇头:“不,那绣坊规矩多,而且不招短工,就是散工也要一年起做,我做不了。”
  “嗯。”
  宁知序漫不经心地将视线从她脸上收回,慢吞吞夹菜。
  是啊,她又不是要在这里过一辈子,干嘛要到那个绣坊去?
  外边有更好的在等着她,她不会为了这一个绣坊而停留。
  苏静蘅忽然想起来他没说出口就被自己打断的话,问:“对了,你刚才准备说什么?”
  “我想说,我三叔母好像就住在宜村。”
  “三叔母?”
  “嗯。她跟我三叔和离之后便回了老家,这几年都没再见过她。小时候听家里人提起过两次,你不说,我大概都要忘记这件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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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宁知序只记得三叔母姓秦,小字明希,宜村人士,与三叔宁正年少相识。
  那时宁家的日子刚刚有些起色,但说不上有多富贵,父亲在城里管生意,攒了些钱送回家将旧宅简单翻新一边,他们在这个时候成亲,不为对方的钱财,只求在一起过安稳日子。
  与其他几位叔母姑父不同,三叔母出身简单,祖上无名,家境只比当时的宁家好一点,后来宁家发达,三叔母并没有因此而变得目中无人,仍旧本本分分地过日子,衣食住行一切从简,身为弟媳尊敬兄长,既为嫂子,对那时还年轻的姑姑也颇为照顾。
  与三叔成亲十年夫妻颇为和睦,原来有一个长女,名唤宁潇,却在八岁时意外落水身亡,后来又生了一子一女,儿子名唤宁朔,三岁时因病夭折,女儿未敢起大名,只取了小名叫阿福,一岁死于高热。
  几年里三个孩子相继离世,三叔母深受打击,在宁府日日不得安宁。
  阿福去世第二年她提出要与三叔和离,三叔没说什么,点头写了放妻书,给她一笔钱财和一处记在她名下的宅子便送她回宜村,此后宁知序就再也没见过她。
  母亲在世时与三叔母走得最近。
  二叔母出身书香世家,自幼管教严格,嫁到宁府之后虽然与母亲也有走动,但不曾交心。
  四叔母去世得早,堂兄是本县长官,因为大哥的缘故,四叔母娘家那边时常派人来看望,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联系。
  姑姑十八岁时嫁给一位姓白的进士,如今在外地做官夫人,多年不曾回家。
  因此三叔母虽然出身比不上其他两位叔母,在为人处事上颇对母亲的胃口,两个人便如同亲姐妹一般,十年来无话不说,情比金坚。
  母亲刚过世那段日子,宁知序悲痛欲绝,也是三叔母陪在自己身边。
  那时她承诺此后她会把她当成亲生儿子对待,只可惜后来阿福夭折,她连自身都无法保全,更别说他的事。
  “潇潇阿姐比我大两岁,自幼聪慧,她死的时候我才六岁,有些事情记不清楚,但那天三叔和三叔母如何哭泣如何唤她,我却始终忘不掉。”
  宁潇三岁识字,五岁便会拨弄算盘,六岁看得懂账本,那时爹还说以后要将宁府的生意交给她看顾,却没想到没两年她就溺水而亡。
  “其实从前三叔对我也是很好的,只是从那件事过后,他便不怎么再与我说话了。”
  他只当三叔是受了刺激性情大变,以前吊儿郎当,除了哄媳妇带孩子就是逗鸟听曲的人,从那件事之后便变得沉默寡言,不喜见人。
  直到阿朔出生,他才恢复之前的精气神,只是对孩子的事更加上心,总要亲自看着孩子。
  阿朔去世的那一年,他受到打击,颓废得不行,后来阿福出生,仍然提不起什么力气,疏忽之中阿福也走了,他便疯了,三叔母走的那天他一个人在后院笑了一整天,之后说话就总是颠三倒四,做事糊里糊涂,偶尔会清醒,清醒的时候就躲在房里哭,谁也不见。
  苏静蘅到这时也才第一次知道他三叔和三叔母身上的事。
  从前不细说,随便听他提起一两句也只会道一声可惜,如今再听他说起,止不住有些心痛。
  那可是三个孩子,她一个外人都觉得无法接受,跟别说生养他们的母亲和父亲。
  “阿朔走路说话都迟一些,虽然比不上他姐姐,却也十分讨人喜欢,自然,他也喜欢我。”
  说到这儿宁知序眼里的光都柔和许多,那是他有记忆之后宁府第一个出生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弟弟,别人怕他手脚没轻没重伤了阿朔,三叔母却不介意,阿朔先学会叫娘,然后是爹,再然后就是他,叫的不是“哥哥”,而是“序序”,听起来像是要撒尿,可他知道他叫的就是他。
  若是阿朔没死,他在府里便多了个玩伴,上房揭瓦,爬树掏蛋必然有他的一份。
  这么些年他不敢想起之前的事,或许是刚开始那两年总要经历一些梦魇,他只能逼迫自己不断淡化对这些事情的记忆,所以此后三叔母也从来没入过他的梦,如今再听到宜村的消息,他不免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