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重生) 第57节
  都说贵不过三代。
  本以为马上就要走下坡路。
  没想到又出了个极出色的后辈。若是再延续赵老大人的路子,这一家还能再繁荣两代人。纷纷上前敬酒。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热了,喝的脖子根发红。渐渐散席。赵老大人也正要走,却不想皇帝身边的黄大监走了过来,那太监笑呵呵的,长得也精致,看着有些女气,低声笑道:“老大人您别急着走呐,皇上正请您过去呢。”又补了一句:“似乎是有事要问询,您要有个准备。”
  赵老大人从不跟太监打交道。却不想姓黄的这般警醒了他一句。
  老人精了,立时便猜出些端倪来,恐怕是自己那长孙笼络的人……已经到了这样的年岁,虽不至于吓一大跳,却还是有些惊了一下。他没想到那个孙儿胆子会这般大,还敢跟御前的人有所牵扯。
  这个时候皇帝要问询什么呢?正值长孙班师回朝之时,他想了许多,只是心中有一桩积年的秘密,近两日有些不受控制了。他拖了许久,都未曾想出一个完满的解决之法。
  进了奉天殿。
  这里历来都是宫里举办筵席的场所,这会儿朝臣都散得差不多了,他进来后,才见御案上坐着一人。贵气的龙袍,神态威严,正低头看着什么,听见他进来的声音立时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定定地看着他:“是赵爱卿呐。”那双眼睛迥然有神,像要把人看透。
  挥了挥手,淡声道:“来人,赐坐。”
  “近日辽地传来好消息,朕心甚慰,所以今日转成请爱卿过来说说话,你不必紧张。”皇帝面上看着十分和善,坐在椅子上微微往后靠了靠,先问了他的身体,又说了些赵枢在辽地的事情,神色间很有几分赞许的意思。
  赵老大人一一回了。
  他还未想清楚黄大监为何提醒那一句,便见皇帝的声音低了下来,按了按手中的折子,面上的笑也收了:“朕听闻爱卿的家中出了些事,竟是有个不是你家血脉的姑娘,却是不知是抱错了,还是另有原因。”说罢坐直了身体,看着堂下的时候目光犀利。
  十分有震慑性。
  还是等到了这天。
  这件事根本还未传出去,他已经封锁了消息,皇帝却早就知道了……他一直都知道各大朝臣府邸有皇帝的人,不是锦衣卫便是东厂的探子,没什么能逃过皇帝的眼睛。
  先前未曾明示二子也是有这方面的考量。说得多了,整个赵家都得因此获罪。他得找个机会,把那个姑娘的身份定死了,且不会让人怀疑。
  但凡有一点疏漏,皇帝哪天想起来让人去查的话,那就完了。
  赵老大人也难得得后背发凉起来,躬身道:“也是臣下府中婢奴的疏漏,当年儿媳生产之时艰难,腹中胎儿早产,生得早了,孩子早早夭折……下人畏惧,怕受连累,便从外头抱了个姑娘回来。”斟酌许久,还是用了这套说辞。
  皇帝也不是闲的。他定是察觉出了什么,这才特意把他唤了过来。他可是知道这位有多厌恶陆中宁,陆中宁当年太出彩了,连带着他效命的禹王殿下也得了先帝看重。今上差点没能坐上这个位置。
  皇帝捻动着手里的佛珠,也是不知道信没信。正当奉天殿气氛有些凝滞的时候,门外的黄大监忽而进来,小声回禀道:“傅大人过来了,眼下正在门外等着呢,您看?”
  赵老大人心神一凛,忽然反应过来。他当然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甚至有下人传早些日子二媳与这位在他寿筵上见过……一时间也不知真假。恐怕次子也以为蓁蓁是傅蕴笙的女儿。
  不过一会儿,黄大监便将这位大人请了进来。
  他正待说什么,却见皇帝挥了挥手,命他先下去。出大殿的时候正好与傅蕴笙擦肩而过,这后辈从前倒是未见过,才见他一身绯红的袍子,身材瘦削,肩膀脊背都直挺,很有精神气。与自己二子比起来,确实出众几分。
  可惜出身不太好,爬了这么多年才上来。倒是有些可惜了。
  傅蕴笙目不斜视,很快进了奉天殿。殿内只有皇帝与亲卫。他被请到了偏殿去。
  过了大约两刻钟,黄大监又来了,这回面色却是有些凝重,低声问他:“您家跟傅大人。还出了这样的事儿?”神色有些古怪,看着他时也有几分同情,还是安慰道:“傅大人已经承认了,您家那个闺女是他的……皇上看着面色有些凝重,正命傅大人跪着呢,您进去的时候看着些吧。”
  赵老大人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那个孙辈远在辽东,竟还能操控这么些事,连他都瞒在鼓里。还将林娉接走了,把次子气了个七窍生烟。他与那个女孩儿倒是有几分缘分。
  从前总觉他凉薄,如今看来却也不全是这样。
  他进去的时候,御案前的帝王却是面色淡淡,倒是让人端了椅子来请他坐下了,沉声道:“这件事,却是傅爱卿的不妥了,孩子到底无辜,只恨做错事的人不懂礼法规矩。”
  “朕已将傅蕴笙降职,你家那个……休妻还是和离,全凭爱卿处置。”
  皇帝神色不明,赵老大人却是非常微妙地感觉到这位帝王心情不错。他也能猜到几分,溪亭在辽东立了功,他在朝中也有几分威望,繁荣之势总归让人不放心。出了这样的丑事,倒是让人心里平衡了许多。
  与傅蕴笙一道出的奉天殿。
  他冷眼看了这后辈一眼:“傅大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知可会让你傅家蒙羞。”这般在皇帝那里,那就默认林氏与傅蕴笙有纠葛了,那个姑娘的身世也没有任何疑问。
  还未出殿门,不管怎么样都要装一装。他知道这件事是谁在背后操作的。
  傅蕴笙未曾搭话。
  落在旁人眼里,那便是羞愧的意思了。
  .
  前些日子战事频起,郁香楼都只能在暗地里接待一些人。如今辽阳城平定下来,楼里早就装饰好了灯彩,地下的赌场也开了起来。
  两位指挥使一位姓陈,一位姓黄,这两日正接了朝廷的调令,春风得意,是以将此次参与平叛的官员都请了过来,这是势必要喝个痛快的架势。
  赵明宜还在值房里换衣裳。这是一件改小的便服,少年人穿的,她上身也正正好。天青色的料子,做成的襕衫样式,穿起来像个还在书院读书的少年。头发利落地束了起来,耳朵眼也拿脂粉遮了,一张小脸莹白如玉,面若芙蓉,唇如桃花。
  立在镜子前,她总觉得有些别扭,问月牙:“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她从未穿过这样利落的便服,从前都是穿裙子,今日却发现这样的服饰十分的便利。
  月牙脸上笑开了花:“姑娘怎么会不合适呢,太合适了呀,这镜子太小了您看不见,也不知是哪位绣娘裁的,手艺这样精巧。”穿上活脱脱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还是家里最漂亮最娇惯的那种,让人看了心生怜爱。
  赵明宜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月牙这张嘴白的都能说成红的,想讨人喜欢真是太容易了。肯定是哄她的。
  官轿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只能先出去。
  穿过夹道,从西北角门往外去,刘崇正候在角门处等她,只一眼便有些惊了,甚至顿了好一会儿,才做出请的手势:“轿子在外头,爷已经上去了,您且请吧。”这个姑娘穿这样式的襕衫,有些实在抢眼了。
  这是读书人的打扮,这世上多得是漂亮夺人目的少年,她这般还真有几分味道。连他都惊了一下。
  赵明宜捏了捏裙角,才从角门出去,便见两台官轿。一台湖蓝的,一台靛青的,眼前抬轿的人她都不认得,刘崇也还未出来,只估摸着是湖蓝的那台,那台人少些,大哥不喜欢大张旗鼓的阵势。
  侍从也不认得她是谁,只见她过来掀帘子,还以为是王大人要等的人。便放任了。
  轿中一片昏暗,王璟才想喊了侍从来问究竟何时走,轿帘便被掀了开来,眼前一下子出现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他怎会不认得她,只见那双眼睛看见他的时候愣了一下,面色一阵发红,唇瓣微张,微微瞪大了眼睛:“我,我认错轿子了,抱歉。”她咬了咬唇,躬身道了个歉。
  立马放下了轿帘子。
  刘崇此时正出来,眼皮跳了跳,心底暗道了声小姑奶奶:“姑娘,是这边儿……您走错了。”他还记得先前大人有多不喜他提的那桩事,让小姐跟王家联姻,他都想扇自己两巴掌。
  怎么能想出这么蠢的路数。
  如今再见小姐跟这位见面,心都要跳了出来。
  赵明宜飞快地上了另一架车轿。
  靛青色的车帘子一下被挑起,这回却是换她惊了一下。
  “哥,哥哥。”她愣愣地看着他,只见一身出尘的白衣,衣料上绣有玉兰,却是绣得若隐若现的,好看极了。他的面庞也在这精绣的玉兰下更显清隽,很衬他清冷如玉的气质。
  视线再往下扫了两分,脖颈忽而有些燥热起来。慢吞吞地上了车轿。
  “你这身衣裳倒是裁得合身。”
  帘子落了下来。轿内便更昏暗了,他只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才觉她穿这样式的衣裳,一点都不维和。襕衫衬少年人,年少的姑娘穿起来,不知道有多出彩!
  赵枢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发麻。
  赵明宜听他夸赞,耳朵根一下子就红了,侧身去看他:“您的也很好看……我觉着您该多穿白色的衣裳。”她从没见过有一个人能把玉白的颜色穿得这样出尘!
  一个也没有。
  心神微微荡漾,她又缩回了目光,只用力卷着自己的手指。她能明显地感觉到方才心念所动,却是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应该是玉兰花很衬哥哥罢……这花太像他了,雅致出尘。
  去郁香楼那样的地方,仿佛都是亵渎了他。
  赵枢不动声色地掀了帘子,招了人过来:“去告诉王大人一声,起轿罢。”
  官轿顺声抬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郁香楼去。
  第56章 吵闹
  看着便要到了。
  战事平定,楼中果然又张起了灯。车帘外人声喧嚷,有的人说话声音很大,都快盖过了路边的叫卖声。
  夜市也开了起来。街道上不再如前几日那般清清冷冷。
  等了一会儿,官轿终于落下,等站在郁香楼前,闻见扑鼻的脂粉气息后,她才终于恍然为何月牙会那样说。她说这种酒楼不会只做一种营生,等她到了就知道了。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放眼望去,只见楼阁上缀着七彩的灯笼,有绘着仕女图的,也有绘了花儿鸟儿的,无比精致。周边不时走过客人,说话间难掩调笑之意,她跟在兄长身后,往后看了一眼,才见王大人的车轿停了下来。
  “哥哥,我们要等一等吗?”都是赴同一场宴,按理来说他们该等一等的。
  赵枢也往那边看了一眼。眉间有些冷淡:“不用,我们先走。”说罢虚揽了她的肩膀,将她带了进去。
  两位指挥使已经到了,一位穿着绯红的常服,一位身着灰色的襕衫,正值升官调任之际,春风得意,说话间都很有几分豪爽,看见赵大人过来,也都纷纷过来见礼:“听闻大人还有伤在身,今日能过来实在是给下官面子了。”说罢做出请的姿势,一行人皆往雅间走去。
  身后还跟着两位佥事大人。
  这位上官能来,其实也是出人意料的。一来他有伤在身,二来这位的官职本身就高,便是不来他们也都不敢有所抱怨。不免多看了一眼,才见那位今日气色虽算不得太好,却是因着姿仪出众,一点都看不出虚弱之态。
  身后还跟了未年岁不大的少年,面若桃李,眸中清亮。
  “那是谁?没听说过赵大人身边带了哪位子侄过来?”一位佥事看了看身边的同僚。同僚也往那处看了眼,摇摇头:“不清楚,只听说京里来了位姓梁的御史,是这位大人带在身边的。只是那位梁大人,估摸着也该弱冠了,年纪对不上啊。”
  终于入了筵席。
  不一会儿有侍从过来禀报,说京中过来督察李总兵案的王大人也过来了,身边还有一位一同前来的梁御史。两位指挥使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便出了门亲自去迎。
  赵明宜跟在哥哥身后,跟刘崇一样坐在陪坐,雅间的门忽而就开了,抬眸看去,才见过来的是王璟。黄指挥使迎在前面,身后是一道前来的梁棋。
  梁棋进来后,朝上首的上官行了一礼,便坐到了赵枢身边。与刘崇跟她离得不远。
  王璟与好友对视了一眼,点点头,便向着黄指挥那边留出的一张空位去了。没过多久,人陆陆续续地来齐了。赵枢坐在右边上首,陪侍的是陈指挥使。
  另一边上首坐着的是王璟,陪侍的黄指挥。
  下边各坐着几位佥事,还有王仪王大人,另外杨贺昌因着松江渡口一战伤了腿,便没来。
  不久后开了席,歌舞声响起,众人也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赵明宜往下看了一眼,才见还有个看着面生的男人,刘崇看了眼赵大人,只见黄大人在给他敬酒,目光不曾落向这边……有几分讨好这位小姐的意思,便给她解起惑来:“叛王一落败,辽地要清算的人不知有多少。”正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就像李澧一样,他被抓了身后保着的姨舅子也得伤筋动骨:“也不知是辽地哪位大人,走通了两位指挥使的门路,到了这场筵席上来……不是来求王大人的,便是来求咱们大人的。”
  赵明宜点点头,正拿了桌案上的一块儿糕点,果真听见底下陌生的男人举起了酒杯,左顾右盼了一番,才往这边过来。两位指挥使显然是已经疏通过了的,眼睛都瞎了一般地去给王璟敬酒。
  都没往这边看上一眼。
  赵枢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赵明宜看着刘崇,一时间不知道要干什么,便也跟着放下了手里的糕点。刘崇给她倒了一杯茶:“您不用紧张,该紧张的是人家才对,您喝茶。”
  那男人身材有些胖,面上也是一副弥勒佛的相貌,看着挺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