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重生) 第52节
  因为他可折了不少人。
  王璟却是不知这一回事,当下也不问了,走得快了一些。
  衙役终于将人引到了地方,开门后便先退了出去。王璟带着梁棋往里走。才闻见屋里一阵药味,还有淡淡的血腥气,看起来那衙役说得不错。
  打了珠帘,才见最里的床榻上靠着一人,眼睛微微阖着,身上只穿着绫白的里衣,肩胛处有一点淡淡的血迹渗了出来。
  “听闻你受伤了?”王璟直往里走。
  梁棋顺势跟在后头。里头这位是他的直属上官,上官受了伤,他怎么说也得过来问候一句,便跟着见了礼,喊了一声:“大人。”
  榻上之人睁开了眼。
  衙门才经受过一场血洗,这间干净的值房还是好不容易找出来的。就是简陋了些。只有床榻,书案,两排柜阁,两张椅子。眼见着赵枢揉了揉眉心,显然也是疲乏了。
  梁棋拖了一张椅子过来,请王璟坐下,自己在一旁站着,先禀了这段时日朝中的事情:“户部诸多官员收受辽王私贿,皇上震怒,派人严查,清算了不少人……赵老大人也受了陛下申斥。”赵老太爷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坐着,他年纪大了,那位甚少有脾气,这次却是实实在在的怒极了。
  “另外,副都御史房大人与大理寺卿赵大人……”说着抬头看了上官一眼,犹豫了一下才道:“不久前参了您拖延战事,贻误军机。陛下倒是按中不发。”
  房鹤名就算了,两位副都御史,不把其中一个按下去怎么能往上升呢,人之常情。可是寺卿大人就有些微妙了,赵大人的父亲,亲手递了参自己长子的折子。
  赵枢静静地听了,却是没说什么,只挥挥手让他先下去。
  这就更有意思了。这位看着似乎都料到有这样的场面,面上一点惊讶都不曾有。实在淡定。
  梁棋躬身告退。独留王璟在里间。
  “你这个下属,看起来倒与从前不太一样了。”王嗣年观了梁棋一路,以往总闻他的脾气不好,茅坑里石头一般,脾气又臭又硬,认定了的事谁都无法跟他犟。这会儿看来,也是有几分改观的。
  要是放在从前,肯定不会给他拖了椅子来。
  赵枢这才直着身体,微微坐了起来,淡淡地道:“也没什么,不过是让他在房鹤名手底下待了两个月,磨练了一番罢了。”
  王璟忽而笑了笑:“你想的损招。”
  房鹤名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看着便是好说话的,可是只有了解的人才知道,那才是只真的笑面虎。面上好好的,背地里阴人。
  梁棋哪见过这样的。一天天的尽吃暗亏了。这一趟下来为人却是圆融了许多。
  “我既教不会,便换个人来教他……”
  王璟点点头。
  赵枢显然是想扶他一把的,只是这样的脾气到底不行。为官的人可以犟,但是不能不懂人情世故,否则便只能止步于此了。
  夜深了,也不再聊政事,便说起别的来:“大夫可说你的伤怎么样了?”王璟看了他一眼,只觉他面色十分苍白,这般靠坐在榻上,伤口又渗出了点微微的血迹来。染红了里衣。
  “无事,养些日子便好了。”
  那就是很严重了。王嗣年是知道他的,想罢点点头:“回去好好养吧,你这趟来辽东……处理得很好。消息很快便能传回奉京,这会儿想必已经在路上了。陛下会很高兴。”
  内室寂静了一会儿。
  赵枢嗯了一声,侧眸才见王璟看着他,他们对对方都很了解:“你还想问什么?”
  今夜刚下过雨,雨虽然停了,却还是滴滴答答的,听着便是屋檐上的水。窗子没有关紧,吹进一阵凉风来,冷风扫过耳畔,王嗣年一下子便冷静了。
  到底没问出口。
  “……无事,只是在想李澧而已。”他这一行就是为了督办他的案子的。
  很快出了门。
  值房里燃着烛火,蜡烛还是匆忙从库房里翻出来的,不是特别好,点着后不时会发出呲啦的声音,
  昏暗的光映照着王璟离去的身影。
  他话到底有没有说尽,赵枢怎么会不知道呢。他靠在床榻上,身体微微后仰,却是想起晚上的事来。她看见他杀了于东崖,眼底尽是惧意。
  她是个女孩儿,没见过这样事。害怕才是正常的。可是也是他第一次心里空落落的。
  她怎么能害怕他呢。
  所以才按了她的手,借着那日她异样的试探,想把她抓回到身边来。他发现,她在试探他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把她抓在身边,不能害怕他。
  还有方才王璟的欲言又止。
  他隐约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这种感觉很不好。
  第50章 簪花
  辽东捷讯传至京师不过才半日。
  圣上十分高兴,立刻命人拟诏,封赏此次平叛有功的官员。
  明湘正在房里做着针线,正听见门外匆匆而来的脚步声,立即回了头,问道:“怎么样,找到她了吗?”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才好。
  连翘面色有些发白,摇摇头:“不是六小姐的消息,是辽东传来的……大爷平叛得力,陛下嘉奖,正派了司礼监的黄大监过来,眼下正在前厅呢。三位老爷都在听诏,太爷进了宫,至于六小姐……暂时还没消息。”
  明湘松了口气:“不是她就好。”千万别找到啊。
  “二叔已经把婶娘关了起来,为什么只关了起来呢,混淆赵家血脉,这可是大事。”明湘喃喃道:“相宁分明都招了,那个接生的婆子也找到了,证据齐全……二叔应该休妻才对啊,怎么能这么纵容那个女人呢。”她摇着头,只觉得头无比地疼。
  若是叔父不休妻,对林氏还有几分情分。
  到时候林娉缓过来,还想把六妹找回来的话,那她把她推出去的事一定会被说出来的。她身上有污点,若是让人知道了,她要怎么嫁进王家呢。
  还有,六妹既不是叔父的,那又是谁的呢?为什么那天二房闹得那么大,整个赵家都知道,二叔还打了婶娘,最后这件事却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呢。连翘说是那天看见了祖父身边的管事何进。
  心越来越沉。
  “连翘,我们去前厅看看吧……”她许久未出过门了,半月前她把六妹的身世捅了出来,自那以后便没再敢出去。她第一次那样怕林氏的眼神,那样冰冷,吓得做了好几夜的噩梦。
  她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知道六妹不是赵家的血脉,还是因为那天六妹失踪,只有她一个人回来,婶娘才这样恨她。
  或许都有吧。
  还有大哥,他若回来,发现六妹不见了,会不会发怒呢……
  换了身缃色的长裙,出了三院,正走到堂屋后,才听见前头有人说话。有一行身着锦衣的人候在一旁,为首之人穿着绣飞鱼的服饰,声音尖细。她在堂屋后站着,见两旁游廊没有来人,这才驻足听了起来。
  只见那穿着飞鱼服的太监道:“也没什么……若要说封赏,那可就大了。此次平叛的官员里,广宁备指挥使升了都指挥佥事,两位辽阳的佥事大人,一位调任辽东都司下辖的卫所,还有一位调去了蓟州担任守备。”
  又听她伯父问道:“还有呢?”
  “还有此次朝廷派遣的三位大人,御史大人王仪也能准备准备往上挪一挪了,陛下点了他做按察司副使。另外学士大人杨贺昌进了礼部,在尚书大人手下待几年,恐怕不会止步于此。”
  似乎又换了一道声音。
  是她父亲:“那赵大人呢?陛下可有言语?”
  顿时没了声儿。明湘正猜测着,才听到那人说:“赵大人在广宁、辽阳的功绩十分出色,陛下很看重……至于升任一事,陛下还在斟酌。”
  “您跟老尚书就等着吧,准是好消息。”那太监似乎笑了笑。声音有些尖。
  很快前厅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又安静了下来。人应该都走了。
  她正愣神,才听见跟前有微微的影子压了下来,抬头正好看见叔父从这边走过,正看着她:“湘儿,你在这里做什么?”赵攸筠淡淡地道。
  明湘只见她叔父眼底都是青影,显然是因为那件事乱了心神,喊了他一声叔父,问道:“不知道六妹妹找着没有……我与她好歹是一块儿长大的。不过她也实在是可恶,都不是我们家的姑娘,婶娘还骗了您这么多年。”看了一眼叔父的神色,顿了顿。
  她本来还想说,都不知道是婶娘与谁的野种。
  却是看到叔父神色阴翳,一下子便住了口。
  “行了,你先下去,不该问的别问。也别随意到前厅来,这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该来的地方。”
  赵攸筠面色极为难看,甩甩袖子便走了。
  却是到了赵攸怀的书房。
  推开门走了进去,便见两个丫头给他大哥垂着背,赵攸怀闭眼坐在椅子上,神情也不甚愉悦。他知道,徐氏马上就要生了,这个时候长子却在辽东立了功勋,想必心里十分复杂。
  自己还一团乱麻,他暂时管不了那些事。走上前去,开门见山地问赵攸怀:“相宁跟那个接生婆子为什么忽然就暴毙了?我找到那个婆子的时候她已经都招了,林娉当年是早产,蓁蓁却是足月的孩子,她不是我的女儿我已经十分确定。可是为什么一夜之间知情的人都暴毙了呢?”
  这太诡异了。
  他甚至都查不出来,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是林娉跟别人的生的?他有几分猜测,到底是不是傅蕴笙?还是底下人偷天换日……若是如此,他真正的女儿又在哪里?
  赵大老爷喝了口茶,睨了他一眼:“这件事你应该去问弟妹……”这是赵家的丑事。
  “我若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就不会在这里焦头烂额了。”赵攸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是实在静不下心,重重地拍了一下身旁的椅子,将大老爷的桌案都震得颤动了几分。
  不过一会儿,三老爷也到了。却是拿着仵作的验状过来,递给了赵攸筠:“下人说相宁是晚上起夜,天黑没看清脚下,踩空才栽到池子里的。那个婆子是第二天一早让人发现悬梁自尽,没救过来才死的。”一早一晚,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些都是三老爷私下找了仵作来验的。甚至都不敢报官。
  这样的丑闻,传出去了谁面上都不好看。何况那个侄女儿眼下失踪,生死未知。
  反正是一团乱麻。
  “二哥,我看你是该休妻的。”三老爷冷冷地道:“不管怎么样,混淆家族血脉都是大事,你若轻拿轻放,岂不是打自家的脸面。亲自在自己头顶上扣上一顶不明不白的帽子。”
  大老爷也看着他。却是没说话,显然也是认同。
  赵攸筠脑子都快炸开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拂袖而去。又去了关着林娉的跨院。
  这一个月以来,二院失了主母的管束,已然是有些乱了。譬如眼下,他刚到正房,丫鬟见他阴沉着脸过来,照面儿都不敢打飞快地跑了。庭院扫洒也不如往日勤便,地上总有落叶,堆久了看得人心情烦躁。
  他不知怎得心里堵着一口就是散不开,背着手在站廊下,面色沉了下来,吼了一句:“人呢,都死了吗?连院子都不会打扫了?”
  一旁的耳房的门忽然开了。走出来两个小丫头,战战兢兢地拿了扫帚开始清扫。
  院里没有女主人说话,整个都是清清冷冷的,没什么活人气儿。若是往日他进来,偶尔还能看到林娉在廊下一边做针线,一边看着女儿在院里荡秋千。他就是再不好的心情回了院里也能好起来。
  他沉着脸站了一会儿,忽而有一侍从走了进来。赵攸筠看着他,说不清眼下什么滋味,只问道:“找着了吗?可有伤着……”
  侍从低眉敛目,小心翼翼地摇摇头:“没有……咱们也不敢大肆宣扬出去,只说是找逃奴。锦州的吴桥,东光,故城三县都找过了,沧州也搜了两三遍,都没有找到什么踪迹。只怕那伙贼人是早有预谋的,小姐说不定已经不在河间府了。”
  赵攸筠的心更沉了,怒道:“继续找。”
  便不是他的女儿,也是从赵家府邸里出去的。不管是劫到了哪里去,都是在打赵家的脸面。又补了一句:“只要找到贼人,不用回禀我,也不管是谁的人,格杀勿论。”
  侍从领命出去。
  他这才进了房内。
  门是上了锁的,一旁有仆妇看着,都是他的人。林娉的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送到了庄子里看管起来,这院里已经没有她的人了,畅通无阻。
  门窗都封了,里头阴暗暗的。他打了帘子往里走,才见屏风后一道纤弱的身影。她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往里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