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重生) 第15节
  王嗣年心下一惊:“你是说……”
  反正辽王世子已死,死无对证。信不信由皇上,怎么裁决也由皇上,他们只要把刀递上去就够了。
  王嗣年惊出一身冷汗,思衬许久,竟然觉着可行。
  赵枢喜欢来硬的,这些年他也看清了他的作风。
  想到今日刚从大音寺回来,王嗣年头更痛了几分。朝堂上的事糟心,家里也同样不清净,他捏了捏眉心,从一旁的柜子里找来安神的药。
  “你今日去见赵小姐了?”赵枢将将要走时,忽然问了一句。
  王嗣年却是眉心一跳,先想起来的是竟是那个站在香案前追着知客师父要补伞的女孩儿,眉眼那样清晰……石亭上见的那位光禄寺卿家的姑娘,面容却是很模糊了。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也不愿多说。
  许是这些日子太忙,让他记忆有几分错乱了。
  赵枢很快离开。
  清明时节多雨。本该是个平静的日子,各家都在准备祭祀,去往寺庙上香点灯,却不想就在下午的时候,锦衣卫跟东厂的人都出动,在河间、保定、顺天三府大行搜查。
  就连大音寺也没能幸免。
  漂亮的桃花小径涌进大批身着锦衣的人,腰间按着长刀,有香客吓得惊叫出声,人群四散开来接受搜检。锦衣卫指挥佥事横刀立马往大殿椅子上一坐,祈年殿住持手里的佛珠都掐断了。
  赵明宜此刻还在后山禅房中,还不知道前殿发生的事。老太太跟王家夫人,光禄寺卿夫人在一道喝茶,林氏站在廊下往外看,只看见女儿跟明湘,还有王家三少爷坐在亭中。
  那位少爷坐得端正笔挺,仪态很是不错。两个姑娘坐得近一些,跟他隔开了一段距离。
  而这头明湘正在问三少爷书画的事情。
  “我练得一直是朱娘子的小楷,先生说我手腕无力,写出来有些悬浮。”她想了想,让人从禅房找了纸笔来,在亭中石案上写了几个字,而后拿给王颂麒:“三少爷可否帮我看看,到底如何才能改进一些。”
  赵明宜也凑头去看。
  端正雅致,很是清丽。
  王颂麒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番:“姑娘写得已经很不错了,我家中的几位妹妹也有临过朱娘子的字,却是没有五姑娘写得好。”
  “真的吗?我也只是皮毛而已。”明湘脸红了,微微低下头,又推着妹妹:“近来叔父回来了,叔父在书法上成就斐然,定也仔细教过妹妹吧。不如正好趁今日,也让三少爷见识一番。”
  赵明宜一顿,先看了一眼明湘,只见她很是强硬,已经把笔塞到她手里了。
  而后看王颂麒。
  他倒是很温和,只是看着她,眼睛却是亮的。
  “我写得不好……”赵明宜接过了笔,捏在手里叹了口气。
  她的字确实是父亲启蒙的。只是有晗音珠玉在前,父亲总是骂她愚钝,那个时候她年纪还很小,便十分抗拒写字……慢慢地就写得更不好了。
  明湘是知道她的短处的。此番不过是想让她出丑。
  顶着两道目光的注视下,她只好动了笔。写了‘江流有声’四个字。
  跟明湘的比起来,显然只能算端正了。
  王颂麒看了看,只说也很不错,却有些勉强。她的父亲是书画大家,却没想到六小姐在此道上没有一点天分,显然是有些失望的。
  明湘更高兴了,正说着要去拿给禅房里的几位夫人看,不料后山忽然喧嚷起来,禅房里的香客纷纷跑出来。
  大批锦衣卫鱼贯而入。
  “你们干什么,这是尚书府赵大人的家眷,这般硬闯可还有王法了!”仆妇在门前高呵,果真见闯进来的人退了两分,便没有自乱阵脚:“快退出去,若是惊扰了我们府中的女眷,可有你们官司吃的。”
  王颂麒挡在两个姑娘身前,自发前去交涉。
  老太太吓了一跳,忙抓着林氏,林氏一时担心女儿却脱不了身。几位夫人也受了惊。
  “原来是尚书大人的家眷……”
  赵明宜听见一道拉高的声音,只见一身着盘领右衽袍的锦衣卫走了进来,腰间束着革带,眉毛很浓,微微上扬,看向王颂麒。
  王颂麒也不怵,报了家门名姓,只让他尽快离开。
  赵王两家确是得罪不起的。魏三咬了咬牙,正在掂量轻重,侧目见便遥遥见了那石亭处两道纤细的身影。身量高些的穿着淡紫色绣海棠花的裙子,眉梢微挑,瞪了他一眼。那个看着年纪小些的穿着芙蓉色软缎长裙,只看着他,那双眼睛黑亮亮的像葡萄,面庞白皙如玉。
  “我也是奉命办事,三少爷不要阻挡我。”他又往那头看了一眼,心肝一颤,随即挥手:“给我继续搜。”
  “你们干什么!”王颂麒挡在前头,已然怒极:“再敢往里走便是要与我王家交恶吗?”
  魏三斜着眉毛还没怕。
  赵明宜抓着梨月的手,腰腹处忽然一阵疼痛:“梨月……”
  “小姐怎么了。”梨月赶忙去搀她。
  魏三提了袍子正要往里走,身后骤然传来一声高呼:“魏大人快慢着!”他转头去瞧,一个同样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跑了过来,快跑了两步,凑到他跟前说了一句:“指挥使大人过来了。”
  心下一沉。
  王颂麒到底年轻,站在一侧纵然怒极,却也做不了什么。
  魏三立马回头,果真见两顶官轿停在后殿门前。一顶绿色灰底的,走出来的是穿着红色飞鱼服的指挥使张济崖,另一顶靛青银顶的,抬轿人微微下压。
  那人负手站在殿前,眼眸平淡无波,却让人无端觉得冷!
  不是督察院那位又是谁。
  “啊!快来人呐……”梨月惊叫一声。
  只见方才还好好站着的小姐忽然捂着肚子弯下腰来,脸色立马发白,下一刻便在她眼前倒了下去。
  .
  赵明宜听见最后一道声音,便是梨月受到惊吓的高呼了。
  她的小腹很疼很疼,钻心的疼。浑身冰冷,额头有些汗湿了,后背也有薄薄的细汗,没有一点力气。
  “小姐,小姐?”
  她用力睁开眼,只见梨月忽然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的汤婆子放进她锦被中,而后才出去,在外小声回禀着什么。
  禅房外翠竹松柏掩映。她眼前很模糊,压着被角往外瞧,只能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庭院中,那道身影她太熟悉了,哪怕是一个模糊的影她都能认出来。
  “哥哥……”
  赵枢走了进来。
  梨月搬了椅子给他坐。
  “可有好些。”赵枢只见她低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也低落地垂着,微微颤抖。额头也汗湿了,细碎的发黏在鬓边,耳侧,唇瓣发白,双手抓着被角缩成一团。
  实在很可怜。
  她摇摇头,依然觉得腹部坠坠,喃喃道:“疼……”
  赵枢帮她将鬓边汗湿的发别到耳后去,定定地看着她。她小小一团缩在被子里,像从水里泡了一遍似的,眼睛微微阖着,也不说话。十分可怜。
  她那么小,却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怎么能独当一面呢。
  要他怎么放心。
  第18章 不满
  “我已经吩咐过祈年殿的人,给你在后殿辟一间傍山的禅房。”他看着她抓着被褥的手,纤细苍白,淡着声道:“你先住着,夫人会陪着你,我让周述真守在这儿。”
  他坐得并不近,甚至有些距离。却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她手背上的血管。
  那么单薄的手,皮肤细薄,可见身体有多差。单单是一场癸水便疼得受不了。
  “过几日要祭祖的,我不在家,会不会不好?”她抓着被角,小腹依然坠坠地疼,而且很冷很冷:“到时候在书院的几位兄长也要回来的。”
  在赵家,凡清明年节的时候,女儿媳妇也要到祠堂祭拜祖先。
  “没事,你不用担心。”
  他守了她一会儿。细碎的阳光从窗户打进来,赵明宜看见他搭在椅子上的手,修长干净,那枚玉扳指也在光下显出温润的光泽,像是玛瑙,又似乎是翡翠。
  她拧着眉心,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疼得她想掉眼泪。
  便伸手去摸他的指尖。
  沉默地把那枚扳指摘了下来,细细打量,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赵枢并未制止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炕上的小姑娘身上。她在借着光打量那枚玉,睫毛不时颤动,唇瓣依然苍白,便是猜也能知道她在疼。
  这间禅房也是独立的,只是依然在后殿香客拥挤的地方。门外传来脚步声,梨月进来的时候便见那位爷坐在小姐身侧,眼眸平淡而清冷,小姐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她看不清。
  门外的脚步声依然未曾停歇,似乎有人在来回走动。
  赵明宜听见了,侧眸往外瞧。
  赵枢倒是没回头。
  梨月走进来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看向小姐,说道:“是三少爷……三少爷在外边儿,说是想见您。”
  “他见我干什么?”赵明宜听着门外的踱步声,只觉那位少爷似乎有些紧张。
  他见她为什么要紧张?
  微微抬眸看向兄长。
  赵枢头也没回,淡淡地道:“让他回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梨月甚至没有看见大爷的目光,便觉得浑身都冷冷的,立时便要去回绝。她出去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小声说话的声音,有一道很轻的男声,随后梨月又回头,尴尬地冲她摇摇头,支支吾吾道:“小姐,他……”
  话音未落,梨月的话便被截了去。
  “六小姐……”门外的声音忽然拉高。
  是王颂麒。
  赵明宜捂着被子,浑身冒冷汗,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来找她。她一点都不方便,甚至十分难受,只低低地嗯了一声。也不知他听见没有。
  似乎是听见了……
  他便又接着道:“六小姐,方才的事我已处理妥当了,是我没有照料好你与五姑娘……不知你身子如何了。”说话声低了下去,像是在想着什么。赵明宜瞧见窗外一道身影来回走动,身形高而瘦。
  她在里头捂着被子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