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巡检司的巡逻见着这幅景象,脸都煞白,怎的还以为他们知道怕了,终于冷静下来,怎么还不到半天,竟愈演愈烈,这一大群疯子,是要干嘛?!
  顺着方向一看——
  不好!竟是朝皇宫而去!
  “还看什么看?!快禀报朝廷,流民暴动啦!”
  流民们尚未抵达皇城脚下,便看见几人遮着脸,鬼鬼祟祟地在街角张贴榜文。
  待人影一闪离去,几名流民凑上前。
  “写的什么?”一人问。
  “扫盲班你白上啦?”有人讥笑。
  “我上的是学技术的。”
  旁人啧啧两声,定睛一看,吓出一身汗来。
  “你怎么这副模样?写了什么?!”
  那人张着嘴,打了自己两巴掌,
  “……长云寺僧籍腐败,买卖僧位,为新帝养私兵。”
  “宫中婴孩……竟被运往民间,暗中操控二十年!”
  “谁干的?!”
  “皇帝。”
  第172章
  “你是说,乌凝衔买卖国子监的学籍?”
  胡乐天高坐龙椅,目光如利刃,面对堂下官员质问,她竟不动声色。
  乌史急急上前一步,声如洪钟:“你无凭无据,竟敢妄言污蔑?居心叵测!”
  “乌家世代为朝效力,怎容你泼这等脏水!请皇上明察!”
  那官员拱手不退:“臣自有证据,近日民间突然出现一本国子监的籍册。”
  “籍册之上所载学生,与实入国子监者大相径庭,虚名假录、鱼龙混杂,莫非还有合理解释?”
  他话落之时,手中掏出一本陈旧的名册,高举于众人面前。
  胡乐天眯起眼眸冷冷看向那本册子。
  这籍册她早就查过,却发现其中内容全然对不上,显然是赝品。
  如今这本,又是真是假?
  她缓缓开口:“乌卿,你如何解释?”
  乌史扑通跪下,哀声叫冤:“圣上明鉴,臣在国子监便痛失两子,如今更被血口喷人,实在冤枉!”
  “是否冤枉,查一查便知!”那官员步步进逼,声音激昂。
  “这本籍册,不过是幸存的一册。”
  “其余数本,为何恰好在乌凝衔前往国子监期间,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中毁于一旦?!”
  “乌凝衔可曾查明起火缘由?可曾担下失职之责?”
  “而此事最后,却竟不了了之!”
  他环顾朝堂,声音拔高:
  “为何先帝不追责?为何圣上您当时不查?!”
  “放肆!”胡乐天猛地拍案,一双凤目仿佛燃起怒焰。
  乌家一个两个废物,竟留下如此尾巴!
  “你既然如此想查,那就查!朕倒要看看你能查出什么来!”
  “皇上不可!”
  “此事……或许与圣上您,也脱不了干系!”
  全场哗然!
  金殿之上,众官如惊雷掣顶,齐齐跪伏,窃窃私语。
  “你这是何意?”胡乐天的声音几近低吼。
  “你竟敢怀疑到朕头上来了?!”
  杨亦文一步出列,声音温润却带着一股寒意:
  “陛下新登大宝,百废待兴,黄大人此时口出狂言,莫不是对圣上另有所图?”
  “如此无凭无据之语,冲撞天颜,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道讥诮之色:“若我没记错,黄大人家中尚有一双儿女尚在京中求学吧?”
  “黄大人若是诬陷乌大人与陛下,辱的不只是自己,还有满门忠良!”
  “杨亦文你——!”那官员气得须发皆张。
  但他话未出口,大殿外却忽有一名禁军奔入,跪地高呼:
  “启禀陛下,皇城正门出现流民暴动!估算人数……达三万!”
  “三万人?!”
  胡乐天蓦然色变,百官亦是面面相觑,惊骇莫名。
  京中每年对流民盘查,也不过两万,且如今街上连乞儿都难见影踪,怎会突然出现三万人?
  朝堂尚未反应过来,又一骑急报赶至:
  “启禀陛下,京城各坊墙面均出现传单,指控陛下勾结长云寺贩卖僧籍、秘密转运宫婴,聚敛私兵……”
  胡乐天双目如炬,正要怒斥,第三道军报再至:
  “启禀陛下!各城门涌现大批军伍。动作统一,行列整齐,不似乌合之众,疑为训练有素之私兵,现已突破街防,逼近皇宫!”
  胡乐天面色惨白如纸,指节因用力而泛青,厉声喝道:
  “封锁宫门!调禁军守住各处要道,弓弩手就位,胆敢擅闯者,格杀勿论!”
  “兵部尚书何在!”
  “臣在!”尚书跌撞而出。
  “速召城内巡防军、坊卫兵,封死主道,逐一排查!流民首脑,一人也不能放过!”
  “遵旨!”
  命令下达,她袖摆翻卷,毫不理会朝堂上众臣或惊或惧的面色,径直起身拂袖离去。
  金銮殿后的回廊幽深,她步伐沉重,锦服繁冗,喘息声越发急促。
  忽听“刷刷”声响,暗影乍现,竟有一队披甲士兵悍然杀入,冲她直来!
  暗卫骤然现身抵挡,刀剑交鸣!
  胡乐天一眼望去,认出那领兵女子的模样,竟是贺峻之女!
  她惊怒交加,怒喝:
  “你们贺家造反了不成?!”
  “如今晋国新皇已立,你们要效忠何人?!”
  那女子不答,只冷声回道:
  “自是效忠皇室正统子弟!”
  言罢,手中长剑直指胡乐天!
  胡乐天脸色铁青,在内侍与女官的保护下,急急退回寝宫。
  如今皇宫之外是民意与兵戎,皇宫之内亦是不安与危机。
  胡乐天坐于龙榻之上,满目猩红,指节泛白。
  她已听不见外界的鼓噪,听不见杨亦文的劝谏,甚至听不见自己剧烈起伏的心跳。
  她只恨。
  她恨百官反骨,恨贺峻女儿拔剑相向,恨那个始终从她梦中不肯消散的影子谷星。
  “陛下,请冷静,速速离宫。”杨亦文疾言厉色,几步跨前,却被胡乐天一声怒喝震回:
  “传朕旨意,将京中流民,屠尽,不留一个!”
  “陛下!”
  “照我说的去做!!莫非连你也要忤逆朕?!!”
  正在此时,内侍急忙奔来,跪地通报,那“谷主编”的尸体已运入宫中。
  胡乐天闻言,陡然安静。
  她笑了,笑得实在诡异。
  又像一缕风,抛下杨亦文,自个追着去找“谷星”。
  偏殿未点灯,死气沉沉。
  榻上,一具女尸安静躺着,面容清冷,肤如凝雪,正是谷星的模样。
  胡乐天靠近,手指缓缓抚上她的脸,摸得一手的冰凉。
  “哈哈……”
  她忽地仰头轻笑。
  “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
  “锵——”地一声,她拔出架上的佩剑,宝光乍现。
  她疯了似的挥剑朝尸身劈去。
  手臂、
  双腿、
  颈项、
  双眼,
  “谷星!谷星!!去死!!去死吧!!!”
  “凭什么啊?凭什么!!!”
  剑光乱舞,血肉横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像个疯子,站在血泊之中仰头狂笑,珠钗散落,发髻松乱。
  她觉得痛快!
  她觉得畅快!!
  这二十年来夜夜梦魇的脸、声音、身影,终于被这人剁碎,撕裂,永远埋在这宫中。
  终于……
  终于,把谷星赶出了她的梦。
  然而下一秒,“砰!!”
  她的后背猛地被一脚踹中,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额角撞到地砖,砸出一阵金星,眼前一阵晕眩,半晌都没能起身。
  胡乐天气若游丝地仰头望去,只见来人身影清瘦,穿着白衣劲装,是云羌。
  云羌来得如死神一般,沉默而决绝,步步逼近。
  胡乐天倒笑了。
  “哈哈……你们的谷主编啊……可惜,还是死了。”
  她癫笑着,指向那一地残破尸块,“看见了吗?她死得连尸都不全了。哈哈哈哈哈哈!”
  云羌本不想多言,却看不得这疯女人诋毁谷星,
  “你眼瞎?”
  “这人怎会是谷星?”
  云羌早已识破。
  两日前,她收到一封信。
  那是谷星第一次为她书写字句:
  “云羌,吾心上宝。
  愿汝作天边闲云,御风而行,任意江山,逍遥四海。”
  字字温柔,句句诀别。
  她在收到信的瞬间就知:谷星不想她回来。
  可她还是回来了。
  哪怕她误伤了大小眼,哪怕她满身愧疚,不敢面对众人,但她依然隐匿行踪,暗中跟随大小眼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