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鲜血混着雨水,浸透了整条巷道,宛若染红的汪洋。
  谷星抬眸四顾,目光焦灼地扫视四周,试图寻觅第三人的踪影。
  可巷道寂静无声,唯有风雨交织,乌鸦栖息于檐角,冷漠地俯瞰这一幕。
  她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寒意,指尖微微颤抖,强迫自己深吸几口气,学过的急救知识这才在脑子里逐渐清晰起来。
  她猛地跪地,双手用力拍打匹大牛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唤道,
  “匹大牛!匹大牛!你听得到吗?!”
  回应她的,唯有风声、雨声,以及寂静无声的沉默。
  谷星眼神一颤,伸手覆在匹大牛的胸膛,却察觉不到任何起伏。她的手更深地探向颈侧的脉搏,得到的却是同样的答案。
  她心里一凉,再次看向四周。
  最后目光落在系统身上,语气急促,几乎是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开口:
  “你能变成aed吗?”
  系统一怔,沉默片刻,最终缓缓地摇了摇头。
  它从未见过这样的谷星。
  这个平日里冷静得近乎理智到无情的女人,竟在这一刻,疯狂地试图唤回一个已逝之人。
  但它不敢告诉谷星,匹大牛的死亡概率,早已是百分之百。
  谷星咬紧牙关,眼底翻涌着压抑的绝望,却仍是强撑着最后的信念,双手交叠,按在匹大牛的胸前,给他做心肺复苏。
  她的动作精准而有力,一下又一下地压着匹大牛的心脏,机械地一遍遍重复按压,竭尽全力维持那已经散去的生机。
  恍惚间,她想起她上这节课时,偷懒被教授逮了个正着,教授无奈笑笑,说的那句,
  “谷星,总会遇上你不能偷懒的时候。”
  她当时是怎么回应的?
  她说:“那便不救。反正也救不活了。”
  去他的总会遇上!这样的体验她不想要!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谷星的体力也逐渐掏空,匹大牛的身体依旧沉寂如死水,丝毫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一种无力感蔓延至谷星的全身。
  系统看不下去,出声制止,“够了,谷星。匹大牛已经死了……”
  谷星的手僵在半空,动作蓦然停滞。
  她浑身脱力,摇摇晃晃地跌坐在雨中,盯着自己那双通红肿胀的手掌,指尖仍残留着匹大牛衣襟的湿意。
  雨水沿着她掌心的沟壑积满了一小捧,晶莹剔透。
  她看着这捧水,缓缓地张开手指。
  任由水滴从指缝间流失,渗入地面的泥泞之中。
  她想捞住些什么,可终究什么都留不住。
  她没有金手指,无法让时间倒流,无法让人死而复生。
  她唯一能依靠的,便是现代所学的知识。
  可讽刺的是——
  她所学的社会福利学,若说有用,她却无法凭借它救下任何一个人。
  若说无用,她却又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匹大牛早已没了生机。
  到底是谁,是谁杀害了匹大牛。
  匹大牛一家三口,非本地之人,憨厚淳朴,向来与世无争,为何会在这风雨交加之夜,被人破了脑袋,横死街头?
  【是官差吗?】
  为清理流民,维持皇城表面的繁华秩序?
  【是那群仇视乞丐的富家子吗?】
  为取乐嬉闹,纵酒行凶?
  【还是同为流浪之人的其他乞丐?】
  为争抢栖身之地、觅食残羹?
  古人寿命本就短暂,若落得流浪之境,便更是随时可能倒毙街头,尸骨无存。
  饥馑、严寒、疫病,甚至一场寻常不过的风寒,皆能轻易将他们送入黄泉。
  可无论如何,匹大牛不该在这场骤雨之中,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的妻儿,又该如何自处?
  谷星蓦地打了个冷颤,才从沉思中回神。
  她伸手想要扶起匹大牛,可他身形壮硕,生前便有近一百六十斤的体重,此刻已无生机,身体更似沉坠入泥,她连推一把都难以实现。
  她的双臂早已因方才的抢救而脱力,此刻连抬起手臂都在发颤,何况搬运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认命般叹了口气,强忍着酸涩的情绪,开始在匹大牛的衣物中摸索,想要翻出一些能辨明身份的信物。
  然而衣襟内,钱财分毫未少。
  谷星皱起眉,这才发现其中蹊跷。
  第10章
  匹大牛身上沾满泥水,尤以手掌、膝盖处最甚,衣衫褴褛间尽是湿土浸染,显然生前曾拼命挣扎,甚至匍匐爬行过一段路程。
  但此处是否是第一案发之地?她却难以断言。
  这一场骤雨,使地上的血迹已难以辨明,而匹大牛头部的伤口亦缺少明显的凝血块,令她无法精准判断出血量。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内心的异样,俯身将匹大牛的尸体拖至避雨之处,随后翻找手提袋。
  她取出两双上次吃鸭货时留下的一次性手套,戴于手上,掌心微微发紧。
  片刻她低声一叹,郑重地道了声歉,旋即屏息凝神,仔细查验尸身。
  匹大牛全身上下遍布瘀伤,但若论致命伤,却唯独那后脑之创最为致命。
  只是这伤口……却格外地异常。
  那是一道成年女子半掌长的刀伤,位于后脑。
  伤口边缘平整,未见明显的撕裂感,刀口深且利,极可能是由长刀或锐利之物所致,并引发大量出血。
  然而真正令谷星心头疑惑的,是她指腹轻触伤口时,竟摩挲到了一抹泥块。
  这是为何?
  若凶手第一刀没让匹大牛断气,那再补一刀便是。
  又为何忽地变了手段?
  她环顾四周,却未能寻得任何疑似凶器之物。
  若第一击乃是利刃所致,那后续之伤,恐怕已换作钝器。
  那锋利的切口的周围,伤口形状呈不规则状,且伴随着放射性骨折。仔细一看,甚至还有少许碎骨刺入脑组织。
  她逐一确认匹大牛全身的伤痕,直至一切查验完毕,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脱下手套,瘫坐在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闭了闭眼,缓了片刻,终究还是想起下水道中等待的母子二人,牙关一咬,抬手抹去脸上不知是雨是泪的水痕,踉跄着起身。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匹大牛那紧握的右手,心头微微一震。
  她犹豫片刻,伸出手去,使尽气力才堪堪将那僵冷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掌心之下,赫然躺着一只铜制长命锁。
  小小的一只,竟不及她的拇指长,却被死死攥在掌心,似乎是匹大牛至死仍不愿放手的珍物。
  那东西一看就知道匹大牛是为谁而准备的。
  谷星吸了下鼻子,将自己的草席盖在匹大牛的身上,便转身离开。
  这一段路走得格外沉重。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难受。
  她已尽力,回天乏术,理应心安。
  可她并不甘心。
  待她魂不守舍地走至下水道入口,远远便瞧见一个身影伫立在雨幕之中。
  阿秀披着蓑衣,正四处张望,似是在苦苦寻找什么。
  她见谷星自雨中缓缓走来,浑身湿透,衣衫上甚至染着血迹,脸色惨白一片。
  她怔在原地,刚欲开口询问,却见谷星已走至身前,抬起了手。
  谷星掌心摊开,露出那枚染血的长命锁。
  阿秀眼眶瞬间就红了一圈,手颤抖地接过那个长命锁。
  她咬紧牙关,唇瓣轻颤,却再发不出半点声音,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知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
  只是从未想过,竟来得如此之快。
  谷星低着头,眸色晦暗,许久才憋出一句声音低微的:“……对不起。”
  那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不知阿秀是否听见。
  可她不知如何安慰,也无从安慰。
  雨终归是停了。
  谷星带着阿秀赶至匹大牛遇害之地,原本打算寻个清静之处,将他好生安葬。
  然而待二人到达之时,却只见满地泥泞,尸身竟已不见踪影。
  这可吓坏了谷星,一问之下才知尸体已被人发现,报了官府。
  二人又匆匆赶至官府,谁知匹大牛已被当作无主尸,草草埋入漏泽园。
  谷星怒不可遏,她一步上前,厉声质问官差,声音如刀:
  “此人死因未明,你们竟不曾查验尸身,便匆匆掩埋?”
  “半日不到,竟如此高效率?!”
  “再者——”
  她顿了顿,眉目森寒,眼中怒焰翻涌,
  “何谓无主尸?!”
  “他家中尚有妻儿活着,何来‘无主’之说?”
  这段时日,她在城中闹出的事早已传遍坊间,可谓一身晦气。
  二名官差冷哼一声,懒得再多费口舌,反手便将谷星狠狠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