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不错,”柳正言点头:“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正值夏至,是夏季不错!”
  “那就是苏暮无疑了。”扶光眼中划过一抹暗色。
  原来苏氏姐妹也是孕育吞金煞恶鬼的一环。
  怪不得当年白眉道士指使高邱茂火烧杀人。
  原来是为了激发苏暮死后怨气,逼其成为厉魂,好将力量提供给恶鬼,从始至终,他都知道苏暮鬼族身份……
  所以无论死的是苏素也好,苏暮也罢,也无论他是否知道两姐妹的存在,只要那日与沈禛关系匪浅的“鬼族女子”来龙麒赴约,就一定会走进白眉道士的圈套!
  孟姝有些不忍地垂眸。
  若是苏素知道姐姐身死真相,她会有多伤心
  明明是一个无辜的女子,却无端牵扯入这等阴谋之中,连生死都被别人当做棋子。
  还有沈禛……
  苏素已经征得扶光同意,准备入凡与他厮守,他们本应是一对神仙眷侣,却因一场诡计,从此分道扬镳,相爱却不能相守。
  因为无论苏素是否误会当年之事是沈禛指使,他们之间隔着的,始终是姐姐的一条性命。
  “原来这就是众生被放入生杀局,成为贪念者的贡品。”
  孟姝忽然明白了之前扶光所说。
  在这一场场阴谋诡计中,总有贪念者为恶鬼驱使,或因爱恨,或因嗔痴恶欲……行杀人、欺骗、不轨之举……每个人都在这场局里推波助澜,最后使得大厦将倾。
  “柳正言,那你呢,你今日引我们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孟姝的眼神悄然一变,她平静地出声道。
  柳正言这棋局,或许很早就布下了。
  但他绝对不知道,孟姝和扶光会落哪步子,因此始终不敢将真相告诉他们。
  直到王世焱的死……
  从王高茂开始,接二连三的命案让柳正言感到不对。
  他的确不相信所谓“吞金煞”的传说,这也是为什么自他接手留盛润,成为柳家家主后并没有献出嫡子柳鹤眠为祭。
  不仅如此,他还想打破传说。
  “你当年之所以逼迫柳鹤眠入仕做官,就是不想他接手留盛润,再步你后尘吧?”
  柳正言瞒着所有人,独自承受了这痛苦的秘密,所以他才会千方百计地让柳鹤眠远离票号纷争。
  而那吞金煞的力量如此强大,行商又处处低人一等,柳正言便觉得,唯有做官才是护柳鹤眠周全的上策。
  自始至终,作为父亲,他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保护儿子。
  可他却忽略了柳鹤眠的感受。
  第198章
  此次来老宅,柳氏夫妇并不希望他出现,更不希望他知道这些事。
  包括方才突然消失的柳舒云和云灿。
  扶光抬眸,淡然的目光扫向那身穿褐色竖襟的长袍男人,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潮汹涌,仿佛藏着洞察人心的锐利:“你想借我们之手,终结吞金煞的诅咒”
  他虽是问着出声,语气中却带着笃定。
  柳正言并不信奉吞金煞,相反,他极为痛恨它。
  所以自从当上家主后他就一直在筹谋,试图破解吞金煞之说,为了不让柳鹤眠趟进这趟浑水,他不惜逼他离家。
  可他不知道吞金煞的背后是恶鬼之力,以为凭借自己之力便能与之抗衡。
  直到王家出事。
  “想来鹤眠已与你们说过,王世焱从前曾是留盛润的伙计。”
  萧玉吟突然出声道:“的确,他曾经是跟着老爷子做事的,但就在二十多年前,他从老爷子那偷听到吞金煞的秘密,从此飞黄腾达,建立了昌王通,还与宫里暗中派来的公公交好,隔壁宅院,也是得了贵人应允,在那时搬进的。”
  原来如此……
  孟姝垂眸,想来王世焱定是向貔貅献出了贡品,这才坐拥享不完的财富,与高邱茂开始来往。
  那多年前,他献出的贡品是什么呢
  凡新票号开张,须择东家嫡子活挖眼珠并作为吞金者,嵌入貔貅浮雕。
  嫡子……
  孟姝好似想起什么,猛地抬头:“我记得,街头巷尾议论舒云为新二夫人,这就说明,王高茂还有一个兄长?”
  见柳正言与萧玉吟缓缓点头,孟姝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所以当年王世焱就已经亲手杀死过一个儿子,换取富贵。”
  扶光冷不丁出口,看向那貔貅塑像的眼神愈发冰冷:“几月前,宁宣帝驾崩,他身边的高总管也伴君西去,此后,朝廷查到王家与高邱茂暗中有往,王世焱担心事情败露引来大祸,于是又动了向吞金煞求得保佑的心思。”
  “而这一次,他所献出的贡品,是剩下的那个儿子。”
  但王高茂和其兄长不一样。
  王世焱杀死自己第一个儿子时或许是趁其年纪小,可王高茂如今已经到了可以娶亲的年纪,若是不明不白的身亡定会引来众人口舌。
  于是乎,他想起了与柳家缔结的那桩娃娃亲。
  “王世焱突然要柳舒云嫁入王家,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替罪羊,将王高茂的死以克夫的名号安到柳舒云头上,好让自己洗脱嫌疑。”
  扶光看向低着头的柳正言,勾唇无声一笑:“柳前辈,我说的可对”
  柳正言闻言,指尖一抖,神色凝重地望向那站在院中的青年。
  他头戴玉冠,一身青云织鹤锦袍,身上并无过多缀饰,却独有一份浑然天成的气度,乍看清冷淡然,飘然似仙,再观却觉寒石幽冽,不觉而厉。
  “不错。”半晌,柳正言终于开口。
  他长叹一声,无奈地看向这万夜长空。
  扶光与他的猜想一样,可事实证明,他们并没有想错。
  但柳正言没想到那吞金煞居然这么厉害,王高茂死了还不够,接二连三的,王家出了一桩又一桩命案。
  直到王世焱死的那日,他终于认识到这吞金煞的力量或许不是他自己所能抗衡的,这就意味着,柳正言多年以来的打算可能会功亏一篑。
  于是,他便决定设一个局,将孟姝与扶光拉进来,借用他们之手对抗吞金煞……
  “二位。”
  夜色寒凉,二进院中一片寂静。
  就在此时,柳正言走近,突然朝孟姝与扶光拱手下跪。
  “柳前辈,你这是做什么?”孟姝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他摇头一笑,笑中却满是无奈悲凉:“我知你们二位并非俗人,今日诱你们来此是我黔驴技穷才出的下下策。”
  “吞金煞力量强大,恐我一人早已无法与之抗衡,现在它将目标投向王家,下一个很有可能就是柳家,作为家主也好,夫君、父亲也罢,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柳家人丧命于吞金煞之手。”
  “从前,柳家先祖的确利欲熏心,才放出此等邪物,现在,我愿意用我的命来弥补先祖犯下的过错,但吞金煞绝不能再继续存在,也请二位救救其他人,救救龙麒。”
  “老爷……”
  萧玉吟眼含泪光,颤抖着拉住他的袖子:“我陪你一起。”
  显然,今日来此,萧玉吟已做好了与柳正言同死的打算。
  孟姝与扶光相视一眼,眼眸一默。
  在这幽深山林里,寒风吹过这片荒凉老宅,地上香烛火光幽幽,随风轻颤,爬过中年男人略显沧桑的脸。
  柳正言本欲下跪,可孟姝制止住了他,他只好他拭了拭眼角泪花,再次郑重地向二人拱手:“家中皆为不义之财,我这老匹夫实在没有什么能给二位的,只能厚着这张脸皮乞求二位相助,实在汗颜。”
  “柳前辈,你不必这么说。”
  孟姝扶起他:“吞金煞是危害人间的邪物,哪怕今日你没有引我们来此,我们也要与它做个了断。”
  “更何况,”孟姝朝他善意一笑:“你是柳鹤眠的父亲,我们作为他的朋友,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闻言,柳正言一愣,热泪盈眶间,与之夺目而出的还有后知后觉的欣喜和悔恨。
  他或许真的错了。
  儿子早已长大,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时时跟着屁股后保护的小娃娃,他真的在江湖中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有了谋生之道,更有了交心好友。
  是他狭隘,是他自私,自以为隐瞒下吞金煞所有便想打着为他好的旗号,行伤他之举。
  可是柳正言忘了,柳鹤眠也是能独当一面的。
  他或许应该早些将吞金煞的事告诉他,这样,他们父子之间的罅隙便不会越来越大。
  柳正言自嘲一笑,笑着笑着却哭了。
  他第一次在人前这般失态,见状只好慌忙地转过身,偷偷擦拭眼泪。
  萧玉吟见了,知晓他心中苦闷,安抚地握上他的手。
  看着身边妻子,柳正言怅然一叹。
  他柳正言何德何能,今生能有此妻儿
  现如今,柳鹤眠应该已到南川了吧?不知他好不好,想来知道自己被骗后定是恨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