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因为你蠢。”
  顾丝绵抬手抓住她的发髻,狠狠一拉扯,“萧氏,你视别人如同草芥,如同蝼蚁,当日我苦苦求你,不要动我的旧物,可你还是砸碎了它,那是比我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我恨不得你也变成碎片!粉身碎骨!”
  萧沉玉被抓得头皮疼。
  她使劲才能推开顾婕妤,几日水米没进,力气一下用完了,跌在地上。
  只听顾婕妤又狠狠道,“你不曾对我仁慈,我何必对你手软!”
  “……呵哈哈。”
  萧沉玉仍旧用着最后一点力气仰着头。
  她生来高贵,谁也不放在眼里,昔日在东宫,楚充媛如何得势,她一样不给她留半分薄面,想说什么说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是输了,技不如人。”
  她保持着在地上的姿态,高傲的昂着头,“输就是输,我认输。可你若想看到我有半分惧色,都是痴心妄想。”
  穷途末路,萧沉玉始终不低头。
  顾丝绵厌恶的盯着她,旋即一笑,“你有什么颜色,我都不会放在眼里,你根本不值得。”
  萧沉玉面色僵住。
  跟着,放声大笑,“哈哈,我是输了,你以为你就赢了吗,你还不过是个小小婕妤,往日如何在我面前示弱讨好,做小伏低,你都忘了是吗?”
  说到后头,她接近癫狂,
  手指颤抖着指着她,狠狠道,“你曾经,也不过是我脚下的一条狗!”
  顾丝绵眼神一冷,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
  萧沉玉被打得伏在地上,再怎么用力,也爬不起来。
  “呵呵……”
  她嘴角渗血,挤出一声冷笑,“宫中时日长久,我就看着,你早晚也有像我今日这般,输得一败涂地之时!”
  “是么,可惜你看不见了。”
  顾丝绵方才那一巴掌太过用力,手也跟着抖,“你还不知道吧,你们萧家,已经完了。”
  萧沉玉身子一颤,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她心头寒意攀升。
  陛下以大不敬之罪,问罪萧家,她是知道萧家经不住严查的,但没想到,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我说得不好,不过我想待会,应该会有人说给你听。”
  顾丝绵冷冷道,“无非是抄家流放,全族获罪罢了。”
  萧沉玉顿时面如土色。
  她所有高傲的来源,都是来自于萧氏女的身份,她从小锦衣玉食,呼来喝去,从没想过萧家有彻底败落的一天。
  她最终失去了所有的尊严,
  一下像没了生机,重重的倒在地上,视线模糊起来。
  彼时,春意宫再度来人。
  裴今故进来传旨,见到了顾婕妤,行礼,“给主子请安。”
  “裴公公,你来了。”
  顾丝绵看了看他手中,只有一道明黄色的圣旨,没有其他。
  难道不应该是匕首毒药白绫任选吗?
  她不禁一愣。
  跟着,浅淡的微笑道,“我来看望萧才人,只不过她情绪有些激动,公公可不要被吓到了。”
  “主子宅心仁厚,奴才多谢主子提点。”
  裴今故笑着回应,若有所思。
  顾婕妤为什么会来春意宫,她必定是为了什么才过来的。
  “萧才人,陛下有旨。”
  萧沉玉恍惚之间听见这句话,脑中一片空白,木讷的勉强撑着身子,跪起来。
  “嫔妾领旨。”
  “才人萧氏,罪状罄竹难书,生于萧家,长于萧家,萧家亲眷已因诸般罪条流放发配,没为官奴,萧氏身为萧氏女,焉能独善其身。责令没为宫奴,贬于宫中,一生为奴。钦此。”
  萧沉玉震惊的瞪大双眼,
  原来萧氏全族已经流放发配,没为官奴,这就是陛下的惩罚吗?
  “萧才人,陛下圣恩浩荡,能留住性命,已属不易,你就以宫奴的身份,以待来日吧。”
  裴今故递给她圣旨。
  萧沉玉木然的怔了许久,只能颤抖着接过圣旨。
  她赶忙翻开,看了好几遍。
  的确是陛下的笔迹……
  和晋升妃位那天的圣旨,笔迹一模一样。
  她喉咙一下干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许久,她才疯狂的大笑了一声。
  “为奴……”
  裴今故望着她癫狂的模样,
  心中却格外平静。
  宫中犹如斗兽场,你死我活的游戏规则,总要有人愿赌服输。
  他跟着转身离去。
  顾丝绵扫了一周这衰败没落的春意宫。
  她顿觉心情舒畅,
  “萧氏,我想你的来日,应该是在辛者库中度过余生吧。”
  辛者库……
  可不就是宫奴应该去的地方。
  萧沉玉心中一震,她从未受过如此大辱,气急攻心,当下呕出一口鲜血来。
  她像是已有决断,仰头大笑。
  “哈哈,你以为,我会让你们这些人,来看我的笑话吗?”
  她这仰着头,却看见了宫梁之上刻着繁花似锦的纹样。
  花团锦簇,好像她的一生。
  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萧沉玉仰头看了一会宫梁,收回视线,她癫狂的此刻有一丝意外的平静。
  她含着鲜血吐在地上。
  手指狠狠的抹去嘴边的血迹,她回过头去,看着顾丝绵,眼中有了泪水,她一字一顿,“我萧沉玉生来高贵,绝不为人所辱。”
  活着永生为奴,
  比起来,死亡于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简单多了。
  萧沉玉目光冷静,泪水滑落。
  她跟着拔下头上的唯一一根银钗,狠狠的刺入心脏,鲜血一下染红了她的素色没有半点绣纹的衣衫,她跟着痛苦的跪在地上。
  “萧氏女,若是输,有死而已……”
  “你!”
  顾丝绵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竟不惧死,她竟毫不惧死!
  有一点点血迹溅到了她的裙摆上。
  顾丝绵这才回过神来,她愕然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死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死人。
  但是,萧氏自尽,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她不禁害怕的后退数步,怔怔的愣住,陡生惧意,跟着步伐凌乱的跑离了春意宫。
  扶桑抱着衣盆才回来,被这眼前一幕震惊……
  “主子!”
  她赶忙扶起萧沉玉,泪如雨下,“主子,您怎么想不开呢!”
  萧沉玉眼底黯淡,已渐渐没有生机。
  她气若游丝,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如果有来生,我还要轰轰烈烈的活一回,”
  “主子!”
  扶桑捂着她的伤口,慌乱的摇头,“奴婢去给您请太医!”
  萧沉玉从未仔细瞧过扶桑的模样。
  她这一生只把底下人视作蝼蚁,她用尽所有力气扭过头,看了她一眼。
  这是跟随她多年的奴婢,
  做奴婢有什么好的,扶桑的手上全是茧子,冬日里全是冻疮。
  哈哈……
  与其苟且偷生,倒不如干脆利落。
  她永远都是高贵的萧氏女。
  萧沉玉不后悔的闭上了眼,“我萧沉玉宁折不弯,绝不为奴……!”
  “主子!”
  扶桑嚎啕大哭,怀里的女子已再无呼吸。
  ……
  咸福宫,偏殿。
  顾丝绵一言不发的脱掉身上的衣服,她没有让人拿下去清洗,反而直接放在火盆里烧了个干净。
  她只穿着单薄的中衣,
  不知是被秋风刮得寒凉,还是她心中寒凉。
  她看着火盆中的火焰嘶嘶的燃烧,把衣物烧成灰烬。
  她默默良久,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萧氏本就该死,她自尽,只是不想为奴,受人折辱。
  顾丝绵心中所有的情绪,最终化为一股报复的快感。
  萧氏死了,死得罪有应得!
  ……
  隆秋已至,萧氏死在了隆秋的最后一天。
  未央宫。
  沈青拂拖着下颚,自己一个人对弈,落下一子。
  “娘娘。”
  侍琴平静说道,“春意宫萧氏,自尽了。她宫里的侍女想进养心殿呈秉,连门都没进去,所以就报到咱们这儿了。萧氏的后事,娘娘要如何料理?”
  沈青拂继续下棋,仿佛无事发生。
  “既然萧氏尚未做一日宫奴,那她就还是才人,就按才人规制下葬吧。”
  “奴婢明白。”
  萧才人的丧仪,虽是由内务府按照才人的规格办理,但由于还在国孝期间,且萧才人又是罪妃,所以最终的规格,跟寻常御女位分的丧仪差不多,只是寻一块风水宝地,用普通的红松棺木下葬,每年祭品不得超过三样。
  萧才人的侍女扶桑自请守陵。
  萧氏一族,到此终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