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听到喻老五被养殖场录用的消息,张桂香的脸色黑得像锅底,她冷笑了两声,“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老三这个当亲叔叔的,有机会不留给自家侄子,反倒是便宜外姓的小舅子,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我得去问问他苏老三到底是姓苏还是姓喻!狗剩是他亲侄子,他不帮狗剩,帮外人,这说不过去!”
  苏老大黑着脸坐在一旁,旱烟管敲得炕沿“咚咚”响,“不许去!你还嫌闹得不够难看吗?去了也只是让其他人看咱们家的笑话!”
  “都分家了,亲叔叔又怎?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老三一家分出去的!你也不看看现在的局面,咱们有什么脸面去提这事儿?”
  苏老大现在也意识到了他们大房已经成了所有人眼里的笑话,他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按住张桂香,要是没分家,或许今天养殖场的机会还会顺理成章的落在狗剩的头上,说不定老三也会念着一家人的情面优先考虑自己的亲侄子。
  “我……我那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吗?”张桂香嘴硬道,“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再说了,就算分了家,他苏老三也不能这么绝情啊!”
  “绝情?”苏老大冷笑两声,“你还好意思说人家绝情,当初老三摔断了腿,咱们是怎么对他的,人家小舅子又是怎么对他的?你躲得远远的,生怕他连累了咱们,人家小舅子毫不嫌弃三番四次的上门探望,现在老三有能力帮衬自己的小舅子,你又跑出来指责别人,你还有点良心吗?”
  说完,苏老大“啪”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满脸怒容,“你要是敢去找老三,我、我就休妻!”
  屋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张桂香坐在脚地上,嘴一撇哭嚎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无能的男人!”
  ……
  大房那边的事情棠棠一家是不知道了,九月份,红旗公社开学了,棠棠从初一升到了初二。
  上完周五上午最后一节音乐课之后,棠棠正翻着一本从废品站淘来的二手教材,早几年的教材知识点比他们现在的教材更全面,就听见同学说有人找她。
  她到门口一看,才发现是周舒年。
  眼前的年青人穿着件浅灰色肩膀处有两条纹的短袖,身形挺拔,眉目俊朗,腕上扣着个上海牌的手表,除了少年感还有几分温润的书卷气。
  如果让棠棠用一个词形容周舒年,她觉得像早春里的新茶,青涩里又带着几分醇厚回甘。
  周舒年去年就已经从原林县高中毕业,他们在城里的高中毕业生,如果没有被招工和参军外,大概率会到乡下插队。
  棠棠声音甜甜的叫人,“舒年哥。”
  “小丫头不错啊,都当上班长了。”周舒年眉眼带了调笑。
  他们的班干部表格就贴在黑板旁边,棠棠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小声道,“这没什么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很信任我,我就想着把事情做好就行了,而且大家都很配合,很多事情都是大家一起完成的。”
  “下午有空吗?”
  “下午?”棠棠看了眼他身后停着的永久牌自行车,“下午是劳动课,我可以找老师请假。”
  周舒年扫了眼手表,“行,如果不耽误学习,那你向老师请个假,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她睁大了眼睛。
  “去了你就知道了。”
  41
  第41章
  ◎黄书包◎
  迎面一股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棠棠看着眼前红色外墙,招牌写着医院两个字的建筑物,有些疑惑,“舒年哥哥,你带我来医院做什么?”
  “进去你就知道了。”周舒年用锁将自行车锁上了,带着她走进了医院里,然后七弯八绕的拐进了中医科室。
  午后的科室里闷热安静,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在鼻尖环绕,科室里的老大夫看起来六十多岁,面容很祥和,白大褂里边穿一件棕色的长衫,头发都花白了,留着两三寸长的胡子,但身上没有很重的衰老的气息,看起来精神矍铄,健步如飞。
  老中医把着她的脉,另一只手就摸着自己那下巴上有些花白的胡子,眉头紧锁。
  棠棠看到这个氛围,一颗心也不免得紧张了起来。
  “爷爷,怎么样,要紧吗?”旁边周舒年问。
  爷爷?
  棠棠目光落在眼前的老大夫是胸牌上,才发现上边的名字写的是周定和,她听她哥说过,周舒年的爷爷是原林县远近闻名的老中医大夫,方圆百里的人提起“周大夫”,无人不竖起大拇指,谁家孩子半夜突发高热,哪家老人旧病复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周大夫,药到病除是常事,最难得的是,遇上有些看不起病的穷苦人家,他不仅分文不收,还会把珍藏的药材慷慨相赠。
  棠棠目光落在背后的墙面上,“妙手回春”、“医者仁心”,层层叠叠的锦旗几乎遮住了白色的墙皮。
  原来眼前的老人就是周定和老先生。
  周定和老先生在整个原林县都很抢手,排号的人估计能从医院大门排到三里外的石桥边,要不是靠着周舒年的关系,棠棠估计自己是轻易见不到周大夫的。
  “小姑娘天生胎里不足,加上小时候身体没养好,落下了病根,所以月假才会格外艰难,如果不趁早调理,不仅现在遭罪,恐怕将来结婚生育都会很困难。”周定和摸了摸胡子,提起笔蘸墨,“我开个方子,一日两副,你先喝一段时间看看效果。”
  胎里不足?棠棠抿了抿唇,她生母苏燕娣的身材一个人能顶两个人宽,身体强健,跟男人打起架来也丝毫不虚,生的三个儿子也是个个人高马大的,壮得像牛,怎么到了她就这么倒霉胎里不足了。
  棠棠没想过将来结婚生育的问题,但现在来例假是真的很疼,每个月那几天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如果能调理好那真的是太好了。
  周定和的字很好看,字里行间自有风骨,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周舒年拿了药方,“好,我知道了,谢谢爷爷。”
  从县医院出来,周舒年带着棠棠到药房抓了药,棠棠本来想着她没出诊金,这抓药的钱怎么都不能让周舒年替她付了,但没想到,薄薄的一张药房竟然能抓出来那么几大包的药,再看价格,三十五块六。
  吓得她差点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棠棠全身就带了五块钱,她只能在旁边站着,看着周舒年利落的从口袋里掏出四十元钱,然后那药房的伙计给他找了四块四。
  从药房出来,棠棠踌躇一下开口道,“舒年哥,我回头再把钱还给你。”
  她没想到买药会这么贵,早知道她就不治了,她熬一熬就能熬过去了。
  但既然这个药已经拿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周舒年给她付这个钱。
  “不用放在心上,也没多少钱,你要提钱就显得生分了。”周舒年不想提钱的事,正好看到那药房里熬药的罐子便转移话题道,“你们家里有熬药的罐子吗?”
  “有的。”棠棠想了下,她这段时间就先不住校了,在家里自己早晚煎药也方便些。
  “难得来县城一趟,想不想去县里的国营食堂吃顿好吃的?”
  棠棠看了眼不远处挂着写着国营饭馆的牌子,眼睛一亮,“好啊。”
  棠棠本来想请客,但周舒年不让她付钱,让她在角落里安静坐着了,自己去排队买了饭菜。
  周舒年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提了好几样饭菜,紫苏黄瓜炒鸡蛋、糖醋里脊、莲藕炸肉丸,主食是南瓜小米饭,软糯的小米上面铺着金黄的南瓜,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快吃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学校。”周舒年把米饭把她碗里拨。
  “嗯嗯!”
  棠棠尝了一口米饭,果然跟她想象中的一样鲜甜,那紫苏黄瓜炒鸡蛋吃起来很清爽,紫苏有股独特的香气,黄瓜吃起来很脆嫩,不管什么菜只要和鸡蛋炒在一块都会很好吃,至于那糖醋里脊酸酸甜甜的酱汁恰到好处,咬上一口再扒拉一口米饭,别提有多香了。
  莲藕炸肉丸更是外焦里嫩,肉馅里加了剁碎的莲藕,莲藕的清甜爽脆完美的中和了肉馅的油腻,又香又不腻。
  两个人把这些饭菜给吃得干干净净,从国营饭馆出来,周舒年又像来的时候那样骑着自行车送棠棠回去了,回到公社中学时,天已经有些快黑了。
  周舒年把之前托他父亲从省城买来的黄书包递给棠棠。
  这个黄书包是用那种很厚实的斜纹布裁制的,背面有四五个大兜,口袋上缝着大红色的条杠,而且是双肩的款式,两条肩带特意加固过,书包里面的空间十分充足,能装得下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书包底部还加了层深褐色的牛皮,针脚处密密麻麻地钉着铜制铆钉,即便装满课本,也不用担心会被磨穿。
  棠棠估摸着这个黄书包不便宜,最起码要花二十多块钱才能买到。
  “这个黄书包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