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三,你看看你,自从回来后就窝在家里,地里活不帮忙做,也不出去找找门道,难不成往后都靠全家养着你?”
  论起来谁对这个家的贡献最大,那肯定是苏会民,他读书时代成绩好,学校方面每个学期都有补贴,从牙缝里省下来的一块几毛钱补贴都给家里,后来因为学费问题选择了免费的中专,毕业出来分配工作,月月工资上交,他的工资就是全家最大的经济来源,平时还私下给家里的铁蛋瓦妮他们几个小孩补课。
  还有妻子喻娟芳,手脚麻利勤快,能吃苦,把家里收拾得利利索索,干什么活都不耍滑头。
  只是他现在成了家里那个唯一不干正事的人,苏家人都选择性的忽略了他以前对这个家的贡献。
  苏会民在南屋转了半天,“干脆明天我也跟你们一块出山劳动吧。”
  虽然喻娟芳平时总骂苏会民是榆木桩子,但藏诗事件发生以来,她反倒成了最包容和理解苏会民的人。
  “你都那么多年没参加劳动了,能行吗?出山劳动可不像自留地那么大点地方……”
  “咋不能行?我虽然已经多年没参加劳动了,但打小也是各种农活农工干着过来的,以后没有其他生计了,总要把自己的农民身份再拾回来。”
  喻娟芳也知道他待在家里难受,“那你明天就一块出山劳动试试吧。”
  苏会民第二天就扛起了锄头跟着妻子一块出山劳动去了,正如喻娟芳所说,他已经多年没干过农活,好在正如苏会民所说他能吃苦,一天下来肩头都快磨烂了,顶着大太阳干一天活,脸被晒得通红,但他还是硬撑着一声不吭把活给干完了。
  苏会民的态度也算是堵住了苏家其他人的嘴,大伙都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了。
  就这样过了三个多月,苏会民的教师职务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离调查结果出来遥遥无期,榆槐村小学因为人手不够调来了新的老师,苏家人推测,估计就算结果出来了,也不会再让苏会民回到学校去。
  上了年头的老房子最怕漏雨,连日来的秋雨缠绵,让屋顶不堪重负,屋子里又潮又闷,雨滴顺着瓦缝淅淅沥沥地落下,在屋子的地面砸出好几个浑浊的水坑。
  熬了几天好不容易天晴了,苏会民找来一摞新瓦片,把梯子架在墙面上,爬梯上房修补漏雨的房顶,屋顶的瓦片已经长上了青苔,湿漉漉黏糊糊的,他捣腾了半天,总算把破损的瓦片给换上了新的瓦片。
  刚爬下两节梯子,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响动,他抬头一看,边缘的瓦片松动了正摇摇欲坠地朝着他的方向滑落。
  苏会民瞳孔骤缩,心猛地悬到嗓子眼,就看到下一秒“哗啦”一声一堆瓦片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砸过来,他本能地侧身躲避,却不想他身体一动,原本就不稳当的梯子瞬间倒了下去,他连人带着梯子摔倒地上,大腿压在碎裂的瓦片上,划出数道血痕。
  喻娟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惨白,情不自禁地捂住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短促的惊愣过后,她迅速回过神来冲上前,“老三,老三,你怎么样了?”
  尖锐的疼痛从腿部传来,苏会民抱着大腿,脸色惨白五官都因为疼痛皱成了一团,“我的腿……”
  18
  第18章
  ◎正式分家◎
  苏会民的腿摔断了,医生说骨头愈合快则三个月,慢的话要恢复小半年,才能重新下地劳动。
  “咳咳……”浓烟呛入鼻腔,熏得棠棠泪水都要冒出来了,她忙用扇子把黑烟扇到另一边,药罐里的药咕噜咕噜的滚着,她揭开盖子看了眼,把熬好的药给倒进碗里。
  棠棠端着药路过大房时,果不其然又听到了张桂香和苏建军的吵架声。
  她没想偷听,只是这动静太大了,张桂香说出口的一个个字都清晰的落在她的耳里。
  “哗啦”屋里传来打砸东西的动静,随后便是张桂香噼里啪吧的数落,“本来好好的当着老师,结果自己把工作折腾没了,往后只能在土里刨食了,土里刨食就土里刨食吧,祖辈都是这么过来的,但也不知道老三这到底是走了什么衰运,修个屋顶还把腿给摔断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下好了,老三一个全劳力不仅没办法出山劳动挣工分,还得躺着等人伺候,白吃白喝,这是扒在我们全家人的身上拆骨喝血啊!”
  看见苏老大还在脚地上抽旱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把夺过苏老大手里的旱烟,“抽抽抽!你整天就知道抽烟,你也不知道想想办法,难道就任由老三把咱们这个家拖垮吗?!”
  苏老大旱烟被抢满脸不耐烦,“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拖垮这个家?”
  “你但凡出去看看哪个家里能容忍一个大男人在家白吃白喝不挣工分!谁能保证他的腿不会落下什么残疾?!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该为你的两个儿子想一想,老三藏诗的事情还没有个定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抓回去蹲大牢了,到时候咱们全家都在榆槐村抬不起头来!铁蛋和狗剩这辈子的前程都受影响!”
  “这个家必须要分!”
  “你不分家,我就带铁蛋还有狗剩回娘家去,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你的两个儿子!”
  张桂香现在迫切的想分家,除了苏老三这个拖累外,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她不敢细想的理由。
  那就是棠棠。
  张桂香越想越觉得苏燕娣说得对,棠棠就是扫把星转世,苏会民十几年了都好好的干着他的教师工作,如果不是因为收养了那个丫头,他怎么会既丢了工作又摔断了腿,如果再不分家,她现在克的人是苏会民,保不准哪天就轮到他们大房头上了。
  这番动静从苏会民回来的第二天,一直到现在,每天都能听到。
  棠棠感觉心脏砰砰的跳得飞快,她不敢再听下去,忙加快了脚步把药端回了南屋。
  喻娟芳把白色的药片从药瓶里倒出来,按着说明书上的字条给配好,就看见棠棠端着药进来了,她停了手上的动作,扶着腿上绑着夹棍的苏会民靠着墙壁坐起来。
  张桂香和苏老大吵架的声音太大,他们在南屋也听见了,看到丈夫脸上的痛苦麻木,喻娟芳心里还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看吧,这就是你满心爱着的这个家,这就是你的家人,在你有价值的时候对你笑脸相迎,在你对这个家失去价值的时候,对你避之不及,恨不得把你这个累赘马上甩出去。”
  不过喻娟芳到底是没有说出来,她知道苏会民遭受的打击已经够大了,她不会在这种时候再扎他的心窝子。
  这段时间以来的冷嘲热讽,让苏会民彻底看清了这个家,让他前十几年对这个家的贡献都成了一场笑话。
  苏会民现在清醒过来了,人都是有私心的,他只后悔前几年没听妻子的话,把工资自己存一份起来。
  棠棠把药吹凉了喂到她爹的嘴里,脸颊稚嫩却认真,东屋的声音不断传过来,苏会民自嘲地笑了笑。
  “棠棠,你相信爹爹能撑起这个家吗?”
  棠棠眼睛亮晶晶的,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相信爹一定能撑起这个家。”
  如果不是苏会民把她领回家,棠棠还不知道会在哪个地方吃苦受罪。
  苏会民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来,他揉了揉孩子的脑袋,“棠棠,你去把你哥哥们给叫回来吧。”
  喻娟芳听到苏会民的话也不由得一愣,她知道丈夫这是打定了主意想要成全大伙分家了,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苏会民握住她的手,朝她露出一抹没事的笑容。
  “娟芳,你支持我的决定吗?”
  “我支持你。”喻娟芳把药端过来,冷笑了两声,说话时特意加大了音量,“也不看看这些年到底是谁在背着这个烂包的家!每个月的工分和补贴按时上交,现在腿伤了,就来怪我们拖垮了这个家?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不就是分家吗,谁不同意分家谁就是孬种!我们三房活不比其他人少干半点,饭也不比别人少吃一口,更没必要比别人矮一截过活!”
  与其再继续跟大伙搅和在一个锅里,天天听各种酸话挤兑,嫌隙埋怨,受尽白眼,还不如他们三房分出去单过。
  他们一家人分出去过日子,怎么都比继续在一个锅里搅和强!
  苏觉生他们几个都在外面帮忙干活,棠棠听到苏会民的话,跑出门去把几个哥哥都给叫了进来,四个孩子排成一排。
  “觉生,觉孝,觉胜,棠棠,你们知道吗,在农村弟兄分家,父子分家都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苏会民这话一出,几个孩子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苏会民这话的意思,在这里面苏觉生年纪最大,他主动站了起来,“爹,这个家咱们分,我已经念到了初中,我本来也不喜欢读书,大不了我就辍学回家帮扶着务农。”
  “咳咳……”听到苏觉生的话,苏会民剧烈地咳嗽起来,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道,“爹的工作也许没办法恢复了,但等我腿伤好了之后,我就跟你们的娘一块出山劳动挣工分,把咱们这个家给撑起来,你们都好好给我念书,不能打退学的念头,你们忘记了我以前给你们说过的话了吗?只有读书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你们任何一个人退学,爹都会自责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