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惹檀郎 第71节
  “不开心还能怎样?”畹君不吐不快,“难道要跟之前一样天天跟你置气,然后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理谁么?”
  有时她都佩服自己。
  她真是人如其名,韧如兰草。她可以迎风低头,苦中作乐,把对自己的伤害降到最低,但是风暴过后,她的枝叶始终是挺立的。
  可是面对时璲这场始终过不去的风暴,难道她要一直低头、一直逆来顺受么?
  “时二爷,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你想明白了答案,就知道我为何不肯嫁给你了。”
  “第一,我们在街上重逢那天,你是不是真的想杀了我?”
  “第二,在浴室那一夜,你是想要我的身多一点,还是想驯服我的心多一点?”
  “第三,你要娶我,究竟是因为爱我,还是为了满足你心中得不到我的执念?”
  她一个接一个问题地砸下来,顿时令他无言以对。
  那天的事,不仅她记得深刻,他当然也是一刻也没忘记过。
  上千个日夜的离别,她已经成了记忆中一抹模糊的月影,他穷尽多少人力物力也不过是水中捞月。因而在街上猝不及防见到她的那一刻,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先注意到她有了一个女儿。
  那一瞬的狂喜变成了狂怒,一千多天积累下来的思念也全部化成了恨意。若非理智犹存,他真能把她掐死。后来让她挨饿受冻,也只不过是驯服她的手段罢了。
  他那时只想扳回一城,让这个负心女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祈求他的原谅。
  可是没想到先投降的竟然是他。
  无可否认,他又重新爱上了她。此刻再回看过去,他对她的伤害是事实,连他本人都无法狡辩。
  “那,那都过去了……”时璲上前抱住她,低声道,“此刻我的心是真的。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不是质疑你的真心。”畹君摇着头推开他。“我只是怕你将执念误认成了爱。”
  她转过头看向桌子上澄灿的金子。三万两,多么阔绰的聘礼。可是,他输得起,她输不起。
  “我们各自冷静一下吧。”
  她撇下时璲独自回了明熹堂,一言不发地收拾箱笼。
  玉清和玉澄见状忙上前道:“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你们去收拾一间厢房给我住吧。”畹君平静地说道,“我住在这里不合适。”
  “不必了。”
  时璲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伴着话音,他人已转到门口,却不看畹君,只对着玉清二人道:“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我搬去书房睡。”
  玉清和玉澄诧然对视一眼,默默地进了屋去收拾他的衣饰用具。
  畹君没有说什么。
  在这侯府里,他的任何退步都是相逼,而她的任何胜利都是妥协。
  【作者有话说】
  时二要开始追妻了[狗头]
  第60章 窥秘事
  ◎小侯爷准备认苗苗当女儿!◎
  时璲一搬走,明熹堂顿时冷寂下来。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畹君却觉得空了一大块。
  她心里很乱。
  起先还以为时璲腻了味会放她走,谁知他竟起了娶她的心思。叫他放手那是绝不可能的,可她也不愿妥协,将自己的一生断送在这高门深院里。
  眼下看来,当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所谓骑虎难下,当是此等滋味了。
  畹君夜里睡不安枕,白日恹恹的没有精神,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雪。
  外间有人簇拥着进来,是玉澄的声音:“娘子,快看谁来了!”
  还能有谁!
  畹君双手叠在窗台上,将下巴搁在手上,懒得回头看他。
  身后的锦帘掀开,带进一阵冷冽的风。
  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畹君察觉不对,回头一看,便见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冲她跑过来。
  她又惊又喜,忙张臂接住苗苗,将她抱在怀里亲了又亲:“你怎么来了?”
  “小姨带我来的!”苗苗很兴奋。
  畹君抬头望去,玉清领着佩兰走了进来。
  她忙抱着苗苗站起身去,引佩兰到一旁的罗汉榻上坐下,拉起妹妹的手道:“家里怎么样?你怎么带苗苗过来了?”
  “不是姐姐要接苗苗过来的么?”佩兰一头雾水,“今早侯府派了人来说要接走苗苗,我不放心,就一道送她过来了。”
  说着,好奇地将屋子环视了一番。
  方才进门,那明亮的外间已经比家里的厅堂还敞阔得多,没想到这里头才是卧房。从隔断花罩进来,入目是清一色的紫檀妆台屏镜,又要绕过一道屏风后,才是里面的床榻几案。那些帘笼纱帐盈彩生辉,更毋论各种珍奇摆器。
  “姐姐,侯府好大啊!”佩兰惊奇地说道。
  畹君调侃道:“你小时候最想去侯府玩了,现在也算如愿以偿了。”
  佩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又忍不住下了榻,对着屋里的琴剑瓶炉左摸右看。
  苗苗年纪小,只对炕桌上的点心茶果感兴趣,抓着一个比她拳头还大的面果子啃。
  畹君笑睇着妹妹和女儿,知晓她们是时璲派人请来与她作伴的。虽有些恼他的自作主张,可这屋里确实一下子热闹起来了,一扫前两日的沉闷。
  她摸着苗苗的脑袋,又喊佩兰在身边坐下说话。问起家里和医馆的事,佩兰一一答了,又说起云娘的酒楼,她果然将福春楼的招牌换成了“畹兰居”。
  畹君忍不住笑:“她是开酒楼的,取个这么清雅的名字,只怕招徕不到客人呢。”
  “我也说呢!可是娘说她看到这个名字就会斗志满满,一定能将酒楼经营得有声有色。”
  姐妹俩闲话了一会儿家常,佩兰忽然挽着她的手臂道:“姐姐,看你住得这么好,我真替你高兴!来之前我还担心你住那些阴暗破败的地方呢。”
  畹君苦笑道:“金笼子和铁笼子有什么分别?一样都是身不由己。”
  佩兰低声道:“姐姐,那你跟……北定侯,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呀?”
  畹君被她问中心事,顿时神色黯然,将玉清唤进来带苗苗到院子里去玩,这才拉着妹妹的手说起体己话:
  “你别看我在这里穿金戴银,其实心里没一刻是快活的……”
  说到这里,她又觉得不妥,至少跟时璲相处之际还是颇有几分快乐的,便转了话头:
  “姐姐当初真是一步踏错,追悔莫及……”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若没踏错这一步,她又怎会有苗苗呢?便又讪讪止了话*语。
  “总之姐姐以前走过的弯路,你须得引以为戒。你跟着岚哥好好习医,将来做个女医悬壶济世就很好。”
  佩兰似懂非懂,眼睛环顾着屋里华丽的陈设,疑惑不解道:“可是姐姐过得也很好呀,为何说是弯路呢?我当女医,一辈子也住不上这样的屋子。”
  畹君叹道:“你只见表面的诸般好处,又哪里晓得背后的代价呢。你只管记住,除了你的至亲,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给好处你。越唾手可得之物,代价越昂贵。”
  比如当年落在她脚下的那枚金锞子。
  畹君爱怜地摸着妹妹的脸:“你是自由的小鸟,姐姐可羡慕你了。我一想到往后的日子,只怕半分不能自主,都要叫人推着走了,这心里便难受得紧。”
  说着竟垂下几滴泪来。佩兰忙拿帕子与她擦了,又想着往日同姐姐相依相偎的时光,也不由红了眼眶。
  姐妹俩哭过一回,畹君心里的郁气消了大半,让玉清叫厨下治了一桌丰盛的菜馔与她们吃。
  她原本准备让佩兰在侯府住上几日,只是佩兰说明日医馆有病人等她,便好歹只在侯府里歇一晚,畹君又让玉澄明儿一早派车送她回去。
  用过晚膳,佩兰随口问道:“咱们来了这大半日,怎都没见侯爷的踪影?”
  畹君心里不乐,只淡笑不言语。苗苗闻言却忙将头埋进她怀里,口中直道:“不要小侯爷,不要小侯爷!”
  怀里的小身躯直发抖,可见是真被他吓得狠了。畹君忙搂住苗苗哄慰了一番,心里将时璲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不容易哄好她,畹君又对苗苗道:“以后不要喊‘小侯爷’,别人可以这样叫,苗苗这样叫不合适。”
  “为什么?”苗苗仰着小脸。
  畹君想了想,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苗苗这么小,怎么好意思喊别人‘小侯爷’?”
  “好吧。”苗苗嘟起嘴巴。
  夜里佩兰和苗苗都同畹君一床睡了。
  翌日凌晨,佩兰惦记着回去的事,早早爬起来洗漱。却见屋里已经亮着盏小灯,畹君坐在桌前打点了个包袱递给她,细细叮嘱道:
  “里头装了两匹织金锦,拿回去让娘做两身和你裙子穿;另有两盒茶果,你拿回医馆跟伙计们吃;两支人参,叫娘收着给你熬药喝;几匣眉黛胭脂,是姐姐给你的。”
  佩兰接了包袱,玉清引着她到外间用早膳。因向玉清问起侯爷何时出门,得知他每日卯时便出门上朝。见天色已泛起蟹壳青,佩兰怕赶不及,匆匆吃了几口便进去与畹君告别,让府里的下人引着往侯府门口走。
  一路紧赶慢赶,好歹在门口堵上了时璲的马车。见那车夫套了马鞍准备启程,佩兰忙疾奔过去,口中喊道:“侯爷、侯爷,等一下!”
  马车纱窗的帘布掀开,里面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瞧清佩兰的模样,那双微挑的长眼睛眯了一下,唇边露出个浅淡的笑来:“你是叫——佩兰?”
  佩兰的脚步犹豫起来。
  说起来他们并不是第一回 见面。当初在金陵的那个破庙里,八岁的她说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谎言。今日这番局面,她也有一定的责任。
  佩兰迟疑着走到车窗下,鼓起勇气道:“侯爷……时哥哥,我可以这样叫你么?”
  时璲淡淡一笑。这小丫头,比她那倔驴姐姐上道多了。
  “什么事?”
  佩兰双手紧紧抱着畹君给她的包袱,踌躇了一下,飞快地说道:“时哥哥,你可以对我姐姐好点吗?我姐姐她真的很不容易,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家里什么都没有,一面要在家照顾我,一面还得想方设法赚钱养家。她当年骗你也有很多不得已,那时候她每次回家,我都听到她在被窝里偷偷哭……”
  时璲心里抽疼了一下,脸上却冷笑:“别把你姐姐想得那么无辜,她惯会拿眼泪来搏人同情。你们姐妹俩一丘之貉,我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佩兰何曾被人说过这般重话,当即咬着唇低下头去,却忍不住抽噎出声。
  时璲头都大了:“你哭什么!回头你姐姐知道,又要怨我了!”
  “你说我不要紧,干什么这样说我姐姐!她好歹为你……”
  说到这里,佩兰自知失言,立刻止住了话头。
  可是时璲眉心已经凝起来,追问道:“为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