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临近约定的时间,楚柏却迟迟未露面。
  在楚松砚等待了半小时后。
  楚柏发过来了几条消息。
  他说,他会给楚松砚一笔钱,至于楚松砚以后是要上学,还是要扭头去拍戏,都和他没关系。
  而他支付这笔钱,算作封口费。
  楚柏这人,做事总是会为自己留一条退路,所以当年给楚松砚办领养手续的时候,领养人是花钱找来的一个小学老师。
  这人前两年也过世了。
  所以楚松砚签公司的时候,才那么顺利。
  因为从法律上能查询到的范围来看,他确实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关于马特维的事,楚柏闭口不谈,像是迫不及待甩掉这块黏在他身上的过期口香糖,生怕多嘴后,口香糖就会再次,悄悄地黏到他的鞋底,之后再想脱身更加困难。
  楚松砚告知他马特维的死讯。
  楚柏只回了个知道了。
  很平静,很平淡。
  这事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就这样,两人连最后一面都未见,便就此分割开,成为不再有干系的两个个体。
  楚松砚在咖啡厅坐了会儿,才结账离开。
  忙得腾不出时间见面的楚柏,已经将钱打到了楚松砚的银行卡里。
  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万。
  在楚柏眼里,楚松砚的价值,也就到这儿了。
  楚松砚将这笔钱转给江鸩贺,从咖啡厅离开后,站在街头,有些茫然。
  这件事就这么轻拿轻放地结束了。
  他现在应该去哪。
  买大巴票,回老房子?
  好像是这样的。
  楚松砚顺着街道走,买票的地方离这儿有段距离,但他不想直接打车过去,他只想慢慢地走,慢慢地离开这儿。
  别太匆忙,别和之前一样,慌张的像逃亡。
  但人生就像是紧促的车轮,你刚准备放松下来,就又响起尖锐的鸣笛,逼迫你加速往前赶。
  楚松砚是在一家电影院前看见的顾予岑。
  顾予岑身边还站着几个人,男男女女,看起来年纪都差不多,其中离顾予岑最近的,是个打扮较成熟的女生,她怀里抱着桶没吃完的爆米花,还拿出来一颗,递到顾予岑嘴边。
  两人身高差有些大。
  女生的仰着头,笑眯眯地看着顾予岑。
  顾予岑正在低头看手机,嘴边抵过来个东西,他抬眼看了下那女生。
  女生说了句话。
  顾予岑笑了一声,张开嘴,咬住那颗爆米花。
  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特别近,氛围暧昧。
  楚松砚重新抬起步子,接着往前走。
  帽檐遮住大半视野,他只能看清身边路过的人的小腿。
  每个人都匆匆地走,没人注意他。
  楚松砚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理。
  顾予岑要是真和别人谈恋爱了,他觉得解脱,至少终于,两人之间最后一丝看不清的感情都被割断了。
  但解脱之后呢。
  是茫然。
  唯一的变数已经消失了。
  他的人生好像又开始变得,一眼就忘得到尽头。
  耳边只剩下马特维的那一句,早点儿去找他。
  楚松砚又走了段路,才在一个没什么人的小型公园前停下脚步,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
  长椅在公园最深处,一般人不会看进来,也不会注意到他,但他只要一抬眼,就能透过横七竖八的柳条枝叉,看清对街每个行人的举动和姿态。
  有对情侣在那儿等红绿灯,男生拿着冰激凌,一勺一勺地喂给身侧女生,两个人对视着,一起眯眼笑。
  楚松砚点了根烟。
  这段时间和林庚住在一起,刻意没抽烟。
  忍得情绪起伏愈发得大。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他刚才看见顾予岑的那张脸时,才会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而不是直接走。
  楚松砚这样对自己说。
  他在公园一直坐到天黑,直到这个隐秘的角落里亮起灯,不再容许他继续躲避,他才站起身。
  当晚,楚松砚乘坐最晚一班大巴车,离开了市区。
  大巴车上很空,根本没有几位乘客。
  楚松砚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侧着脑袋,闭着眼。他其实也没睡,但这样,好像就能让脑袋里变得空一点儿。
  没那么乱糟糟的。
  从大巴车站下来,还要走挺长一段路,到老房子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楚松砚用钥匙开了锁。
  老房子里属于阿婆的遗物没人动,除了突然少了人气儿,其他的仿佛都没变。
  楚松砚站在门口,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张全家福看了会儿。
  全家福里,阿婆站在最中央,身旁围着一大帮子人,顾父的怀里还抱着刚满月的顾予岑,所有人一齐看着镜头笑,乍一看还挺温馨的。
  但没人回来看过阿婆。
  连通电话都没来过。
  楚松砚住进来之后,只有一个感觉,就是静。
  这个老房子太静了。
  阿婆不怎么讲话。
  邻里虽然偶尔上门寒暄,但依旧打破不了老房子这种死气沉沉的静。
  如果顾予岑没来,这种静会一直持续到阿婆死去。
  如果……..
  又开始想起他。
  楚松砚阖了阖眼。
  “贱骨子。”
  他这样骂自己。
  楚松砚清空脑中思绪,抬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维持原样。
  床边木柜上还摆着几朵玫瑰。
  如今都枯死了。
  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楚松砚将玫瑰花扔到垃圾桶里,简单洗漱一番,给林庚发了条报平安的信息,就上了床,裹紧被子,准备睡觉。
  老房子就是这样,如果没有人烧炉火,哪怕夏天,夜晚的时候也会很冷,因为风顺着房子缺漏的缝隙吹进来,却迂回着刮不出去,就这样被困死在老房子里。
  寒气一阵接着一阵。
  像又到了冬天。
  楚松砚的手脚冻得发麻。
  被褥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水味。
  如果顾予岑在这儿,香水味会更浓。
  因为他会像狗一样,整个人都趴在楚松砚的身上,紧紧地缠绕住他。
  那时候总是会被捂出一身的汗。
  因为两个人贴的太紧,因为欲望总是猝不及防地涌上头。
  楚松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但他在半夜的时候又被冻醒。
  醒了之后,他将被子裹得更紧,刚开始还把眼睛露在外面,最后干脆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
  有些喘不过气,像窒息死亡的前兆,令人恐惧,但只有这样,才能没那么冷。
  才能勉强给他一些安全感。
  但这次睡得也不太安稳。
  像半梦半醒。
  迷迷糊糊的总感觉,冷得要死掉了。
  像躺在雪地里一样。
  真烦啊。
  楚松砚缩在被子里,哪怕醒了,也没动弹。
  一直到听见公鸡打鸣声,他才把胳膊从被子下伸出去,把手机给拿过来。
  才五点多。
  林庚是个夜猫子,三点多的时候还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又是一些截图。
  楚松砚干脆自己登了微博,简单翻了翻。
  《皿》是他出演的,但剪辑后的效果是什么样的,他还没见过。
  江鸩贺导戏的时候,临时加了不少剧本里没有的镜头,据说是准备后期剪辑的时候进行调整修改。
  《皿》的官博里只发了两条剪辑后的片段。
  一段是主线,一段则是群像小传。
  楚松砚挨个点进去看。
  但眼睛盯着屏幕,脑袋却始终接收不到任何信息。
  看了一遍之后,就像白看了一样。
  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冻傻了。
  楚松砚退出官博界面,开始漫无目的地翻看。
  或许是因为软件的推算数据,楚松砚刷到的基本都是有关《皿》的帖子,有褒有贬,哪怕是与《皿》不相干的帖子,多少也是关于演艺圈的。
  全部都是充满噱头的标题,似是而非的评论。
  没什么意思。
  楚松砚退出软件,放下手机,再次闭上眼。
  此刻他也意识到,自己是静不下心。
  看似脑袋空得很,什么都没想,其实各种思绪杂乱着从脑袋里掠过去,来不及抓捕,就匆匆消失,然后留下一片不知该如何处理的麻木。
  没一会儿。
  楚松砚再次拿起手机,这次他点开了顾予岑的朋友圈。
  却发现里面变成一片空白,原来的内容全部清空,只剩下一条横杠停留在那儿。
  楚松砚刷新了几遍,确认不是没信号,而是实实在在的——彻底清空了。
  或许不是清空了,是把他删除了,又或者是所有内容都屏蔽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