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好。”
  周止雨看他表情,想说不是不重视你,这些年我每年固定都去。
  但看到范砚西的眼神,就又安心下来。
  他放松下来挑他的下巴,调笑说:“范西,我走这段时间别移情别恋啊,不然我保不齐做出点不理智的事儿来。”
  “怎么会,”范砚西笑了笑,“我一直等你。”
  从我贫瘠的少年时期开始,我就一直在等。
  等我独立,等你想起。
  “去吧。”
  他轻吻他,也轻轻叹息。
  “别离开太久,也别让我太揪心。”
  第59章
  落地后, 周止雨在自己家休息了两天,期间全程在楼下酒店餐厅解决三餐,还和范砚西煲了两通电话粥, 无一不是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那头的人见又没了声音, 没辙地笑笑, 伴着他的呼吸声继续工作。
  周止雨醒时范砚西那边还没挂,听声音正在刷牙。
  他翻了个身, 把脸埋进枕头,在柔和的温度里翘起嘴角,还懒着不想起,也就这么懒散地趴着问话。
  “范西, 你都不累?拍摄这么多天,回去就上班啊。”
  “习惯了。还要睡吗?你已经睡了十二个小时三十七……三十八分钟。”
  周止雨笑得困意全无,说我也起,我也起,今儿得走了。
  他把自己收拾一通, 精神抖擞, 走出屋门。
  周六周日已经在沙发上坐着等了他好一会儿, 见他出来,说我们送你到机场。
  周止雨点点头,把头发揉成一团乱,打开冰箱拿水喝。
  *
  爸妈离开那段日子他接受过一个外国人的哀伤治疗, 和心理咨询很像,但主要针对家人离世, 他去了两次就不再去了。
  让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来说中式丧葬,他听着总有点水土不服。
  再加上那时还在大学,学期内在山里看猴群迁徙繁衍记录数据, 学期结束背着包喊上周六周日就出国旅游,去了很多地方。
  一开始想去危险的地方,周六周日全票否决,后来想去悠闲的地方,去多了跟没去一样。
  春日屿城悠长的樱色,夏季波多黎各波光粼粼的海,秋季关东的红枫,冬季济州岛死白阴沉的天。
  挺好的,只是都和他毫无交集。
  哥印拜陀……是个例外。
  第一次来这地界时,周止雨被偷了钱,风尘仆仆地抓小偷抓了二十分钟,总算把人逮住。
  小偷被赶上的周日踢进墙角,膝盖跪了一溜羊粪蛋,周止雨走上前,将人从土坑里揪起来一看,发现他脖颈里用草绳穿着尊小金佛,把周止雨给看笑了。
  他拿回钱把人踢走,继续了旅游。
  那时那尊巨大的湿婆神还没开始建造,现在已经变成了网红打卡地段。
  漆黑肤色的湿婆神于地面露出肩膀与头脸,躯体巨大,头面俊美,唇角的弧度将笑未笑,与每位抵达哥印拜陀的旅人遥遥相望,仿佛地下埋着它未露出的下半身。
  不过因为雕塑巨大,建造前和建造中,这雕塑都被当地居民投诉过影响生活环境。
  下飞机没两分钟,周止雨出了一头汗。
  “范西,我到了。这个月手机关机了,谁都不接了。”
  “……好。”
  范砚西应得好慢。
  周止雨在昏热的天气里笑起来,一颗心又甜又软:“这么不舍得。”
  “那可是一个月。”
  我都还没和你谈一个月。
  这句范砚西没有说,但周止雨怎么会听不出来。
  “回来我去婚房找你。”
  “那……再见。”
  “再见。”
  *
  印度六个季节,五月多正是最热的夏天,干而烤,街上的风时不时浮动着坏咖喱的酸味,入目粗犷。
  南印整体比北印更干净,也更友好一些。当然,也只是相对的。
  周止雨一般在哥印拜陀待一个月,再多就不行了,因为六七月印度会进入雨季,骤增的降雨量会让整个城市都像泡在水里。
  哥印拜陀是个靠河的城市,气候已算良好,但也躲不过那段时间。
  雨不停滴答,天地俱湿,稀里哗啦地淹掉主干道和乡街,下得让人只想长出鳃,比不得四季分明的屿城。
  瑜伽中心的人举着牌子来接,周止雨最先找到翻译——来多了,他已经能敏锐地辨别出哪个是翻译。
  一行人坐车前往瑜伽中心。
  瑜伽中心每年都会抵达许多外国游客,周止雨来过很多次,不和游客走,直接去上师昌达的院子。
  不知道别人如何,但自从认识了昌达,周止雨就一直是这个模式——到印度,找她,在她的瑜伽疗愈中心待一个月,然后走人。
  她是个比较白的达利特,和亚洲人常见的肤色差不多,据说年轻时还被抓走做过一段时间的奴隶,有两个和周止雨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
  昌达不到一米六,面目柔和,那双眼睛明亮清澈,鼻骨又大又直。
  第一次在瑜伽中心看见她,周止雨就选中了她做上师。
  来到这个圆形的古木掩映的院子时,昌达早已在门口等待。
  见他下车走来,她张开双臂和他拥抱。
  周止雨弯腰抱她,笑眯眯地用印地语说:“一身咖喱味。”
  昌达热情地笑,耳鬓黑白交杂的发梳得很整齐:“我刚吃过,这次的香料新鲜,很新鲜,你走时带一些。”
  周止雨和她一起在院中水池边坐下,把随身背包放在脚边,和她聊点近况。
  随行负责收拾行李的工作人员拿起行李箱,放进他固定住的屋子。
  他和她身后是被白日晒到蔫蔫的睡莲,沉静地趴伏于水面。
  竹林高耸,给予两人坐下之处一片凉荫,还有些奇形怪状的植物,周止雨都不认识,总不认识。
  昌达和他说过很多次院子里的植物物种,但他记不住,每一次都要再问,问到最后昌达叹了口气,说雨,你是坏孩子。
  周止雨就会笑,说那昌达,下一次问你还会告诉我吗?
  昌达说,会。
  为什么?
  坏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昌达挪动一下左腿,没注意碰到了他。
  这个小动作把周止雨唤醒。
  “又是一年,雨,你的今年怎么样?还和之前一样吗?”
  “我交了新的男友,我们订婚了。”
  “这么水到渠成吗?还是说这是另一个骗局?”
  “昌达——!”
  昌达笑得后仰,脖颈堆叠在一起的颈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
  周止雨把手虚放在她后背,防她仰入水池,神色柔和得像落入一个梦境。
  温长风老了会是什么样呢?
  她离开时才刚刚四十二岁,看起来和二十多岁的人差不多,如果她也像昌达这么大岁数,也会有这些纹路吗?
  眼尾,脖颈,鼻翼两侧,笑起时嘴角的纹路。
  那一定很美。
  “这次……他和以往那些人给我的感觉都不一样,”周止雨轻声说,“我之前已经挣扎过很多天,怕这是错觉,心怀许多恐惧。”
  说的不是母语,他就会出乎意料地直率。
  但他不知道上头用印地语怎么说,就换了英文。
  他说crush。
  他怕这是很快的感情,昙花一现,倾轧而上,也同样会很快离开。
  “你这次来,是想解决恐惧吗?”
  “不希求解决,可能我就是个需要反复验证自己感情的人吧。这次来只是想知道……如果离开他很久,我会怎样,毕竟要结婚了。”
  “怕结婚吗?”
  “订都订婚了。”
  “话是这么说,但雨,我知道你,如果不喜欢,你是会大闹婚礼也不结婚的人。”
  “我喜欢着呢,只是不知道到没到结婚的地步。”
  昌达把满是粗茧的手放在这帅哥的手背,笑着说:“那你这是……抛掉他来了吗?”
  她的手很热。周止雨没有躲开。
  “我没有!”周止雨用一种人品被质疑的语气说,“他才没被抛下,他只是……”
  他停顿一下,不知道怎么描述,最后说……
  “他在家里等我。”
  “家?你是说家吗?”
  “嗯,家。”
  “你可不常说这个词。”
  “以前我根本不会说这个词。”
  “哈哈!现在已经说得很好了嘛。”
  两人相谈甚欢,看到了饭点,一起去用午饭。
  周止雨把干面包泡进冬阴功汤里吃,酸酸辣辣,很开胃。
  “还是这个味道。”
  “阿大做饭很干净的。他对自己要求很高。”
  阿大是昌达的大儿子,周止雨见过他几次,是个瘸腿的男人,走路总一跛一跛。
  “他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他自己一个人吃,不然见到这么帅气的你,他会自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