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似乎有一片温热轻轻点在了他的鼻尖,触感不太细腻,但也没有茧子,只是纹路清晰,似乎是……谁的指腹。
  接着,那点温热往下小心翼翼地压了点,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隔着指尖在触碰他,但他无从得知。
  他想睁开眼皮看看,可眼皮像被粘在了一起,他挣不开。
  那股香气又犹犹豫豫地飘远了,直到床面恢复平静。
  他的意识又在宁静而暗昧的空气中漂浮,直到——
  咚!
  应嘉然神经啪地一弹,猛然睁开了眼。
  第43章
  43.
  刚刚那一声巨响, 是什么东西掉下了床?!
  应嘉然脑子还没回过神来,身体已经手脚并用飞快扒拉到另一侧的床边往地下看。
  周昉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 两只手交叠着搭在腹部,应嘉然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看身形轮廓和动作,莫名地感觉到一丝安详。
  应嘉然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不解地问:“二少,你怎么睡地上了?是不小心摔下去了吗?”
  周昉平时都睡在床中央,这床足有二米二宽, 而据他上岗以来观察到的, 周昉的睡姿并不差,再怎么翻身也不至于从床上直接掉到地上吧?
  周昉暗自深呼吸了几口气。
  他刚刚猝不及防从床上滚下地, 脑门磕在床垫上, 虽说床垫子是软的, 但那一下的猛力还是撞得他脑瓜子嗡嗡直响,简直是头晕目眩。
  面对应嘉然的关心, 他咬了咬牙,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天热了, 我就乐意睡地上, 凉快。”
  应嘉然:?
  应嘉然:……
  虽说现在到七月下旬, 的确很热, 可周昉的主卧空调一开就是二十度, 冷得应嘉然晚上都要仔仔细细把被角压好确保不漏入一丝凉气才好安心闭眼,也不至于热到跑地上睡吧?
  何况刚刚那动静, 更像是自由落体运动而不是主观能动地下地躺着呢。
  应嘉然正要开口,反应过来了。
  ——这是睡一半不知道折腾了什么跑到床沿边睡觉,所以滚下床了吧。
  但周二少要面子, 要他承认这窘迫的失误和要他的命差不多。
  应嘉然脑子里自动联想出周昉从床边滚下去后怎样惊慌失措、窘迫又尴尬的表情,禁不住弯了下嘴角。
  他忍住笑,煞有介事地“噢”了一声,点点头,仿佛真的听信了周昉的解释。
  然后他双手扒拉着床沿,往外探出脑袋,适应黑暗的眼睛从上往下看着周昉,轻声哄他:“可是地上太凉了,容易生病,二少还是回床上来睡吧?”
  周昉不吭声。
  他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以怎样张牙舞爪的姿势落地的,现在惊吓已散,回过劲来了,手肘疼,屁股疼,背疼……哪哪都不舒服。
  应嘉然见他没反应,脑袋往外探出来了一点,他换了个切入口继续劝说:“我知道,二少一向都注重健身,身体素质肯定和我们这种普通人不一样,没那么容易生病——好像从我到岗以来都没怎么见到二少有小感冒——好吧,其实是因为我很怕冷,二少要是不在床上,我总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被哄舒服了的周昉拍拍衣角从地上爬起来,很大度地坐回床边,沉声道:“真拿你没办法。”
  话中满是“都是你求我我才回床上睡的,而不是因为我不小心摔下床了你哄我”的未尽之意。
  应嘉然对他的心思简直再熟悉不过,对此压根没觉得有什么,反倒是有些想笑,甚至觉得周昉有点儿——
  应嘉然唇角的笑僵了僵,像瞬间被雷劈了似的,一阵电流从头发丝儿流淌过身体。
  那种不知名的、带着点慌乱的情绪又悄无声息地攀上他的心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周昉躺下了,应嘉然也神思不定地、和一阵魂儿似的游回了另一侧床沿。
  ——他居然觉得这样口是心非但又很容易被他几句话哄好的周昉,很可爱。
  应嘉然心口提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啧!”周昉揉了揉手肘,等身上没那么疼了,他扭头一看,发现应嘉然又神不知鬼不觉滑到床边去睡了,忍不住重重地咂了下舌头。
  “二少?”应嘉然回过神。
  “你不是怕冷吗!”周昉很不满地又咂了下舌头。
  应嘉然:…………
  是了,二少还听不懂托词的真伪。
  但他又不能装不懂,毕竟他是给周昉打工的。
  如果是之前,他压根不会想这么多。
  应嘉然犹豫着一点点往回挪,周昉也不说话,直到他能感觉到属于应嘉然身上的温度越来越近。
  他本来是不会掉下床的。
  前半夜,听着应嘉然清浅均匀的呼吸声,他异常地越来越清醒,完全没有一丝困意,跟直接喝了高浓缩咖啡因一样神经清醒得能睁眼直到天亮。
  他脑子里迷迷糊糊晃过很多杂乱无章的念头,有想问应嘉然的,也有想问自己的,但前者更多。
  想问应嘉然跟那个室友,真的只是普通的、寻常的室友关系吗?
  不然为什么能够这样轻易地获取应嘉然的信任,可以第一时间获悉应嘉然乃至他亲人的信息?
  而且白天和他较劲的样子完全不像只是室友,倒像是……
  周昉思考着,想起一个陌生的词——像情敌。
  可他开车走之后其实又偷偷绕了一圈环岛,压着速度跟着他俩溜向地铁站,看两人聊天说笑的神情状态,以及肢体语言,又不像是有超出朋友情谊的样子。
  至少和他见过的,身边那帮人每次聚餐带着名义为“新朋友”,实则为“新情人”的相处模式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他对应嘉然的生活过往一无所知。
  出现在他眼前的应嘉然,总是恰到好处地露出服务性的完美微笑,挑不出一丝破绽,哪怕他一开始再如何刁难都不曾对他出现负面情绪,甚至是理智短暂消退的病时也克制乖顺得可怕。
  而昨晚巷子里那警惕防备使尽浑身力气奋力一击的应嘉然,会不自觉颤抖的应嘉然,仅是他偶然窥得的应嘉然真实面目中无数面向的一隅。
  他不甘于只看到作为“助理”为他这个老板提供服务的应嘉然。
  他想起被他喝酒断片而完全抛掷脑后的那个夜晚。
  对他来说有点丢人的夜晚。
  毕竟是他被应嘉然办了。
  但他甚至有一点羡慕那天晚上的自己,可他脑子里完全没办法回忆起有关那时的应嘉然的一丝一毫的模样或神情。
  会是怎样的呢?
  黑夜将人的旖念无限放大,将限制悄无声息地一条条抹去,应嘉然的呼吸声成了牵引,他牵引着周昉不自觉地起身,然后一步一步,顺着牵引靠近。
  窗帘的遮光效果实在是太好,他看不清应嘉然脸上的任何细节,只能勉强地在适应黑暗后看着他的轮廓,靠感知和记忆来一寸寸恢复细节。
  例如应嘉然的睫毛其实又长又密,而且很翘,他的眼尾有一点下垂,安静看着某人时,那双眼睛的存在感会压过周遭的一切,带来宁静和被倾听的安定。
  他的眼睛在光下并不是纯黑的,而是有些偏浅的褐色,像一枚质地纯净,没有一丝杂质的琥珀,经过时间和岁月的打磨不断地沉积形成。
  在这样的注视下,总会无形中认为自己是被他重视的、放在心上的,于是对这样的关注上了瘾,愿意沉溺其中,最好可以永远占有。
  他的鼻梁很挺,鼻尖挺翘,说不上多特别,但就是很好看。
  周昉的指腹轻轻地落在了他的鼻尖。
  还有他的嘴唇,其实下唇会比上唇厚一些,颜色是很健康的浅红,但在喝过水或是刚沐浴后会被洇湿色泽,使得那点红在他白皙的皮肤映衬下透出一抹惊心动魄的漂亮。
  还很软。
  在他酒醉的那天晚上,应嘉然有亲过他吗?毕竟应嘉然都对他那么做了,虽然应嘉然不太行。
  如果有的话,应嘉然就是占了他的便宜,他也要占回去。
  周昉这样想着,理直气壮地一点点俯下身体,嘴唇却在感受到应嘉然清浅呼吸的那一刹那偏移了距离。
  他隔着自己的指尖,很轻地吻了下应嘉然的鼻尖。
  与其说是一个吻,倒不如说是碰了碰,那动静或许不如蝴蝶短暂且须臾的停留,随后便扇动翅膀飞远了。
  虽然应嘉然占他便宜,但他不想趁人之危,尤其是趁应嘉然睡着而偷亲他这种事,说出去太丢他周二少爷的脸了。
  他就算要亲应嘉然的嘴,也要在应嘉然醒着的时候,要让应嘉然心甘情愿。
  不对,应嘉然应该要主动亲他才对。
  这样的念头刚一冒出,他就敏锐地察觉到应嘉然变换了频率的呼吸。
  应嘉然不会要醒了吧?!
  这个念头吓了周昉一条,他触电般直起身体,猛地弹回床边,然后学着应嘉然的样子躺到远离应嘉然的那一侧床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