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漆黑的校园里起初空空荡荡,只有应急灯的冷淡光亮,后来被学生宿舍阳台闪烁的手电筒和女孩男孩们轻快欢畅的歌声笑声填满。
  一向严苛的宿管阿姨没有制止,甚至慷慨地拿出自己跳舞用的音响给孩子们播放伴奏,直到电池耗尽,熄灯铃声拉响。
  周昉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
  他从小领地意识强烈,连自己的卧室都不允许旁人轻易进,更别提要和一堆压根不了解底细的人挤在同一屋檐下。
  他喜欢热闹,但又讨厌拥挤,更不乐意领头做些什么,有三五成群的小跟班以他为核心吃喝玩乐就是他最舒适的社交范围。
  应嘉然说的这些他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吸引他不由自主沉浸进去认真听的,是应嘉然在叙述这些故事的语气和表情。
  应嘉然眼角眉梢都拢着柔和的笑意,目光像是在眺望遥不可及的过去,飘渺而邈远,视线并不显得散漫,光凝聚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中,清亮又澄净,轻柔且温暖,让人心甘情愿地溺死其中。
  周昉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却觉得内心的烦躁不满都被一股柔和且强大的力量给抚平了。
  他觉得应嘉然如果做咨询师应该会广受好评。
  至少没有人会在应嘉然这样的笑容中滋生出负面情绪,周昉也不例外。
  应嘉然这一晚上自顾自说了挺长时间,自然地倾身去拿杯子喝水。
  身体还保留着以前直播的习惯,他有意地在镜头外喝水,直播间的画面只能瞧见他清瘦的下巴尖和脖颈,还有上下滑动的喉结。
  由于靠得更近,能一丝不落地听到他缓慢吞咽时的水声。
  这是部分助眠主播在asmr中会刻意录进麦里的声音,本意是营造自然的、轻缓的白噪音使人精神放松,更好地达到助眠效果。
  屏幕里那一截肌理漂亮的脖颈白得晃眼,随着应嘉然喝水时微微扬起脖子的动作,美人筋便清晰凸显,能感知到其中蕴藏的力度,却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脆弱感。
  似乎咬一口就可以激起一层颤栗。
  周昉有些出神,莫名地感到发渴。
  耳边响起应嘉然含着困惑和意外的声音:“感谢二少送的为爱启航——”
  糟糕。
  他怎么破例了。
  怎么应嘉然直播这么有诱导性?以前兼职做助眠主播的时候也这样吗?
  周昉回过神来,顿时就不太好了。
  还好他早有预料单独开了个小号专门让应嘉然给他直播。
  应嘉然这个样子给他看就算了,毕竟他是直男,不会有什么感觉。
  给别人看不行。
  “二少,”应嘉然还是没忍住,语气委婉地问他,“周总不是只给你发基本工资吗?你打赏给我,你自己会不会不够用?”
  他记得之前和周昉一起实习的时候,周稹就控制了周昉的经济支出,说是让他只能用每个月公司发的那笔工资生活,所以周昉那段时间只能用幽怨的眼神剜他,或者是阴阳怪气放狠话,实质性的反击是一点也做不了。
  虽然他不知道周稹实际上给周昉发多少实习工资,但按他当时的实习薪资来看,应该最多够周昉给他打赏五个为爱启航的。
  其中有两个半还得被平台吃掉。
  就算是额外的收入,应嘉然也觉得肉痛。
  还不如直接打他卡上,至少不会被中间商赚差价。
  应嘉然问这句话的时候,周昉已经后悔了。
  他现在所有个人资产都不能动,他和他哥签了对赌协议,还是和上次跟应嘉然实习时候一样,他能用的只有他哥每个月拨给他的八千块工资,这八千包含除房租以外的所有开销。第一个月到分公司,工资还没到发的时候,他据理力争下预支了一万的初始资金。
  他原本想着,为了羞辱应嘉然,让应嘉然给他开直播看,他每次打赏就充个一块两块的,四舍五入不算钱。
  就在刚刚,他四天的生活费赏出去了。
  面对应嘉然关切的询问,周昉沉默片刻,说:“你别管,我有的是钱。”
  还有九千不到,准确来说,是8990。
  到下一次他哥给发工资的时间还有一个月。
  果然周总对弟弟还是很宽容的,应嘉然又想感叹有钱人连吃苦都吃得这么令人羡慕。
  他想和周昉商量一下能不能打赏直接打他卡上,周昉突然退出了连麦。
  [kingdom]:困了
  [kingdom]:你再唱点助眠听听
  周昉坐在床边,反复打开手机银行查看余额,寄希望于他哥能不能突然良心发现给他再打点钱。
  睡不着,完全睡不着。
  一想到要和去年一样过那种没钱花的苦日子,他就难受得不能合眼。
  这个直播间很明显是开给怕孤独的周二少一个人的,应嘉然也不需要琢磨什么吸引观众的技巧,专心致志地给周昉哄睡。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连伴奏音量都开到了最低,舒缓温和,仿若淌过平坦草地的潺湲溪水,连呼吸声都如春风般和煦。
  周昉的眼皮自己就闭上了。
  逐渐混沌的意识坠入一片迷雾,他隐约听见一段脉搏声,仔细寻找,视野中忽然出现一截藕白的脖颈,细腻肌肤随着呼吸而起伏,像是在承受什么似的,美人筋清晰地凸起。
  咬一口。
  周昉想。
  第22章
  周昉还没啃到就被闹钟吵醒了, 半梦半醒之际他有些懊恼,恼这闹铃不识好歹搅散他的美梦, 还想再沉溺回去。
  他迷迷糊糊地翻过身探出胳膊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当理智逐渐清醒,他察觉到了被子下的异常。
  其实也不能说是异常。
  毕竟他血气方刚才二十二岁,一觉醒来有这种生理反应很正常。
  异常的是今天早上突然就有反应了。
  前几天适应新环境、新岗位、新同事,他累得都没功夫打电话骂他哥,下班回出租屋倒头就睡,压根起不来。
  也就是昨天终于走完交接手续, 难得领导没开会, 到点下班才有空余时间支使应嘉然开直播给他看。
  ——他过得这么苦,应嘉然当然也不能闲着!
  但现在的反应, 不知道是因为昨天休息得比较好, 还是因为应嘉然的直播……
  一定是因为他能力强适应了现在的工作强度所以恢复精力了。
  反正不是因为应嘉然。
  周昉晃晃脑袋, 把这种让他眉心一跳的异样感觉甩出去,自顾自松了一口气, 手重新探回被子里。
  他缓缓闭上眼, 比起平时做这项手工活显得有些潦草和急促, 就在脑中陡然空茫的一刹那后, 脑海里无意识地晃过被他刻意遗忘的细碎片断。
  -
  周昉的调岗来得突然, 但也给足了应嘉然带薪干其他兼职的时间。
  这份兼职的限制条件比较多, 得在周昉轮岗结束之前完成, 且只能占用白天的时间,因为他晚上得给周昉直播哄睡, 而且最好是不能完全占用白天的所有时间,因为周昉工作内容慢慢顺下来之后可能随时会给他发消息,他不能一整天都不回。
  思来想去, 还是做补习家教最合适。
  其实之前程谦准备介绍给他的学生就很合适,可惜当时不知道周稹会安排周昉去其他分公司,也就不敢在重要的备战高考阶段耽误学生,需要尽快给出答复让学生家长有充足的时间做找新老师的准备,现在也就不能出尔反尔再去问人家还需不需要补习。
  好在应嘉然一直习惯性和做过的兼职的负责人有联系,能比较顺利地去问以前待过的家教机构还需不需要补习老师。
  周昉正式轮新岗的第五天,应嘉然也正式上岗了。
  七月初,学生大多放了暑假,一对一的上门家教已经分配得差不多了,机构里集中补习授课的主要为有教资和曾经在编的老师,根据补习老师的过往经验和带班情况来分配教学科目和学生。
  应嘉然作为助教主要负责初二年级学生的课前预习和课后答疑,包括但不限于查学生考勤以及偶尔辅助老师进行课后作业的讲解等。
  和他一起做助教的大多都是附近大学的在校生,除了个别准备考公但又不愿意空窗期待在家的毕业生,几乎没有已经毕业的学生还在。
  巧的是,负责初二的物理的助教童敏是他的大一学妹,午休期间偶然搭话,发现彼此是校友,于是多聊了几句,平时会互相帮忙,偶尔课间休息见到也会笑着打招呼。
  “嘿!应学长!”童敏站在休息室门口,抬眼看到他,眼睛一亮,招手喊他,“快来快来!”
  应嘉然从讲义里抬起脸,望见人,笑着点点头,加快脚步走了几步干脆小跑过去:“你们班今天也提前下课了?”
  “没呢,”童敏努嘴往班级教室示意,“今天老师要拖堂,说是上节课的作业不太理想,得多讲十五分钟。”
  “怎么了?”应嘉然第一反应是她有急事,主动问,“你们班物理今天讲到哪里了?我去你班上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