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南洲这小孩儿,说他胆大吧,被一辆车和一颗石子吓成这个鬼样子,说他胆小吧,被吓成这样居然还不想着跑,反而迎着那车走过去了。
  走到车头,离那小孩近了点,江南洲发现,这小孩和自己差不多高,带着个毛线帽,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脸挺白,眼睛很大,正在看着自己,一言不发的。
  江南洲突然就想到了那个鬼片里面的小男孩,也是脸白白的,眼睛很大。
  两个小孩对视了一阵,沉默片刻,江南洲到底还是忍着恐惧和剧烈的心跳,颤抖着说:“你系人定系鬼啊。”
  面前的小孩没有开口回答,倒是他话音刚落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两道鹅叫一样的笑声。
  江南洲的恐惧一下子就被这两道熟悉的笑声打散了,他咬着牙转过身去,愤恨地瞪着江嘉明和江嘉俊,“嗷”了一声冲过去先是踹了江嘉俊一脚,然后一巴掌打在了江嘉明的大腿上。
  可惜人矮力气小,这软绵绵的一掌和一脚,不像是报仇雪恨,更像是撒娇,逗得俩缺德哥笑得更欢了,江嘉俊甚至笑得坐在了地上。
  江南洲气得不停地推搡着坐在地面的江嘉俊,嘴里一刻不停地骂人。
  直到身后的小孩终于开口了,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从他口里蹦出来,稚嫩的童音脆生生的,还怪好听的。
  “你们是谁?”
  在打闹的三兄弟停了下来,一起回过头去看身后的小孩。
  小孩和江南洲差不多高,站在昏黄的灯光和漫天的烟尘里,仰头看两个哥哥太费劲,也看不清,于是他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江南洲。
  2000年1月1日,凌晨1:16,江南洲第一次见到了关笙。
  第2章 你的名记
  关笙出生在苏杭,小时候是姥姥带的他,后来姥姥去世了,父母就过来照顾他,再后来,父母因为工作关系调动到了更南边,他也只能跟着一起搬到了青云镇。
  听说这里是他大伯和大伯母眼前住的地方,现在大伯一家都移民去了澳洲,留下了这房子,于是就给关笙一家住了。
  从小关笙爸妈的工作就很忙,这一年也是忙到了除夕那天才结束了工作,一家人驱车一千多公里来到青云镇,到了这里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他在青云镇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江南洲,在车上关笙就留意到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直愣愣地盯着自家的车子看,车子开到眼跟前了也不动。
  下了车打了照面,这人又说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他听不懂这话,也搞不明白这人。
  后来爸爸妈妈出来了,邻居家里也出来了几个大人,一群大人深夜迎风聊了几句,他们一家就进了邻居家,当然那个小孩和两个大哥哥也进门了。
  这家人对他们很热情,尤其是那个阿姨,总是笑眯眯的,一进门就端了一盘炸得金黄酥脆的酥角给他吃,一天下来只吃了两个面包的关笙一见到就走不动道了,道了谢就从包里拿出湿纸巾擦了擦手就抓了一个。
  江南洲见状也不甘示弱,明明晚饭吃得差点撑死自己,看着关笙吃自己也饿鬼投胎似的一手一个,吃得嘴上脸上身上都是椰蓉和花生碎。
  关笙平时吃东西其实很注意,但是今天也是饿急了,吃相和江南洲不相上下,大人们在说什么,这两个小孩一点也没有听进去,一个劲地啃酥角,吃到最后,两个小孩都撑了。
  江南洲打了个饱嗝,躺在红木沙发上,被他妈拎了起来,收拾身上的食物残渣。
  大人们在说话,关笙听不太懂,于是就靠在椅背上,小幅度地拍着自己的肚子,大眼睛止不住地偷瞄江南洲和他的两个哥哥打闹。
  他有些羡慕,他是家里的独生孩子,姥姥身边也只有他一个孙子,从小就没有同龄的兄弟姐妹,上了幼儿园和小学才认识了一些好朋友,刚和大家熟悉,就又离开了,想到这,他有点伤心。
  他低下头,往妈妈身边蹭了蹭,不再看了,他们三兄弟在低声说着的话也没有听了,反正也听不懂。
  但是很快,他身边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关笙转头看过去,看到了江南洲正在以一个极其难看的姿势蠕动到了自己身边。
  关笙看着江南洲,不说话,大眼睛里都是疑问。
  到了关笙身边,江南洲终于坐好了,他回头看了眼两个哥哥,关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看出什么来,于是移开了视线。
  这时候,江南洲也转过头了,有些忐忑地迎着关笙的视线,说:“你叫森磨名记。”
  关笙没听懂,只听懂了前面两个字。
  但是江南洲话都没说完,后面就传来了两颜与道压低了声音的笑,江南洲猛地扭头,怒视着江嘉俊和江嘉明。
  关笙更加莫名了,来来回回地看着他们三人,觉得这三兄弟都是神经病。
  江南洲又重复了一次:“名记,你的名记。”
  关笙皱着一张脸,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江南洲恼羞成怒,“哎呀”了一声,然后一掌拍在了坐垫上,又重复着说,“名记。”
  关笙依旧一脸疑惑,摇摇头,两个大哥哥的小声更加肆无忌惮了,江南洲嚎了一声,转身就扑到了他们身上,和他们扭打了起来。
  其中一个大哥哥终于停下了笑,对关笙说:“弟弟,他在问你叫什么名字,想和你交朋友。”
  江南洲终于停下了打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关笙。
  关笙了然,和江南洲对视着,片刻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关笙,笙箫的笙。”
  那个大哥哥有点惊讶,“名字真好听,你还知道笙箫呢。”
  关笙点点头。
  大哥哥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对他说:“人家叫关笙,你告诉人家你叫什么名字。”
  江南洲坐好,有点局促,又有点不好意思,视线躲闪,有些扭捏,“我叫江南洲。”
  这次关笙听懂了,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你好,江南洲。”
  江南洲野惯了,还从没有这么正儿八经地和别人介绍自己呢,他挠挠头,过了会儿摆摆手,说,“叫我阿洲就好啦,他们都这样挤叫的。”
  普通话依旧说得很好笑,但是关笙听懂了,他忍着笑意说,“你好,阿洲。”
  几个大人也停下了讲话,看向另一边的小孩们,陈佩英笑着问关笙,“阿笙,你多大啦。”
  关笙从没有被人这么叫过,大家都是叫他小笙或者关笙,但是阿姨这么叫着也挺好听的,于是他迎着陈佩英的视线回答道:“我今年六岁。”
  陈佩英很激动,说:“那和阿洲一样大呀,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七月。”
  “那我们江南洲比你大了一个月呢,他是六月的生日。”说完她又转头看江南洲,“你是哥哥,以后你要好好照顾阿笙,知道吗?”
  江南洲一直以来都是最小的那一个,无论在家里还是在狮馆,都是年纪最小的,哥哥和师兄们虽说大多数时候对他挺好,但是也总抓弄使唤他,这下好了,来了个关笙,比自己小了半年,他也有了小弟了。
  江南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证到:“放心,交给我。”
  然后又单手搭着关笙的肩膀,把人搂到自己身边说:“以后我罩你啊。”
  这话倒是说得挺准的,江南洲从小跟着他俩哥看了各种电影,港台的大陆的,都是些打打杀杀江湖义气的片子,看多了听多了,类似的话信手拈来。
  关笙被搂着,听懂了这话,但是不明白罩你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么被同龄人搂着还是第一次,感觉不赖。
  之前认识的朋友们还没能熟络到这个程度呢。
  所以他还是艰难地扭过身子,看着江南洲,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天关笙一家是在江南洲家里睡的,关笙和江南洲一起睡。
  半夜关笙醒了,想要去上洗手间,但是他不认路,憋了一阵,还是推醒了旁边呼呼大睡的江南洲,低声说:“阿洲,我想上厕所。”
  江南洲看着关笙迷蒙了一阵,反应了好一阵才想起来为什么自己床上还睡着一个人。
  在这沉默的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关笙险些以为江南洲要发脾气了,屏住了呼吸,眨巴着大眼睛在黑暗里看着江南洲,不敢说话。
  江南洲终于醒了盹,他掀开被子,突然就凑近了关笙。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进,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了,关笙慌乱地眨了眨眼,往后退了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末了江南洲只是嘟嘟囔囔地念叨了一句,“你眼睛真大。”
  关笙悬着的小心脏突然就落地了,他松了口气,重新说:“我想上厕所,你可以带我去吗。”
  江南洲已经下床了,穿好鞋子之后对他说:“走,我带你去。”
  关笙跟着江南洲出了房间。
  房间外没有开灯,走廊很黑,江南洲本来走在前头,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他停下了脚步,走在了关笙身侧,贴得很紧,关笙几乎走不动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