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闻君鹤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感受贺宁身上气息:“贺宁,别结婚。”
  客房的窗帘没拉严,阳光斜斜地切在地板上,把两人的影子融在一起,又长又暗。
  贺宁整个人僵住了,他向来吃软不吃硬,从前闻君鹤只要稍微放低姿态说几句好话,他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现在闻君鹤这句近乎哀求的“别结婚”,让他晃神刹那。
  门没关严。
  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周崇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手指转着车钥匙:“姓贺的,刚见完宾客就急着给我哥戴绿帽?”
  贺宁猛地推开闻君鹤,仓皇间甚至没看清周崇的表情就匆匆离开。
  周崇等贺宁走远,才慢悠悠地踱到闻君鹤面前,他比闻君鹤矮一些,却硬是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聊聊,关于我未来嫂子。”
  转眼就到了贺宁和周纪出国领证的日子,周纪没开玩笑,贺宁也想彻底绝了某些念想。
  周家派人送来厚厚一叠文件,贺宁签了。
  候机室里,周纪递来杯鲜榨果汁:“睡会儿吧,饿了呆会有飞机餐。”
  贺宁点点头,刚要说话,周纪的手机突然亮起来。屏幕闪烁个不停,来电显示是“周崇”两个字。
  周纪盯着手机没动,眉心微微蹙起,这段时间周崇没少作妖,不是突然“心脏病发”,就是半夜“呼吸困难”,每次目的就是都能把周纪从贺宁“身边”叫走。
  贺宁想要是他真的跟周纪有什么,应该想把周崇掐死的心都有了。
  “他又闹了?”贺宁看着周纪紧绷的侧脸。这些天他算是见识了周崇的本事,那人装起可怜来一套一套的,眼泪说掉就掉,一句“哥你不要我了吗”说得跟真事儿似的。
  那个演技贺宁都惊叹不已。
  贺宁仰头把果汁一饮而尽。
  周纪低头看了眼终于安静下来的手机,大概是周崇又给他发了什么消息,他突然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贺宁点点头。
  电视里正播着无聊的财经新闻,贺宁看着看着,眼皮突然变得沉重。他试图掐自己保持清醒,却发现手指已经使不上力。视野渐渐模糊,最后彻底陷入黑暗。
  再睁眼时,陌生的天花板,冷色调的装修风格却莫名熟悉,灰蓝的窗帘,深褐的实木家具。
  房门突然打开,贺宁本能地往后缩。等看清来人,他嘴角扯出个僵硬的弧度:“闻君鹤?我为什么在你家?”
  闻君鹤手里端着碗热汤,白瓷勺在碗沿轻轻一碰。他坐到床边,勺子递到贺宁嘴边:“喝吗?”
  两人距离近得能闻见闻君鹤身上那股冷淡的木质香,贺宁胸口剧烈起伏,闻君鹤却很平静:“周崇让我去接你的,这会儿周纪应该和他弟在飞机上了。”
  贺宁盯着他,嘴唇微微发抖:”那是……我和周纪领证的航班,你们怎么能这样。”
  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两个人。
  闻君鹤突然拉开床头抽屉,取出个丝绒盒子。贺宁眼睁睁看着那枚熟悉的戒指被套回闻君鹤的无名指,是当年他送给闻君鹤,被弄丢的那枚。
  “你已经结过婚了。”
  贺宁的脑子嗡嗡作响,第一反应就是离开这张床、这间屋子。他踉跄着撑起身子,却被闻君鹤一把扣住手腕:“赶不上飞机了。”
  贺宁却下意识喃喃:“订最近的机票就行。”
  闻君鹤像是无法忍受,突然发了狠,猛地将他按回床上。贺宁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色:“五年了,你有一次像这样急着来见我吗?”
  贺宁:“我为什么要去见你?闻君鹤,我们分手了!分手了你知道吗?”
  贺宁这辈子第一次听闻君鹤爆粗口。
  “我知道,我当然他妈知道!”闻君鹤声音发颤,“我给了自己三次机会,第一次我证件在机场被偷了,第二次,韩卿给我发了你和孟轩的照片,第三次,也就是这次。”
  “我一直等着你来见我。”
  闻君鹤最开始两年的时候,是他经济最拮据的时候,闻君鹤省吃俭用攒机票钱。好不容易凑够,快要登机的护照却莫名其妙丢了。
  后来经济宽裕些,韩卿发来照片,是贺宁和孟轩靠得很近的照片,他说贺少爷果然受不了穷日子,闻君鹤那时候盯着照片发了很久的呆。
  他看着自己明明负担得很困难的房子,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
  “我等了你那么久,可你一次都没来。”
  第12章 完成婚姻登记
  贺宁对上闻君鹤的眼睛时,眸子里全是茫然和困惑。闻君鹤难得情绪外露的这一刻,让他彻底哑然,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哽在喉咙里。
  “你...其实是想来找我的,对吗?”
  闻君鹤点了点头,眼底刚浮起一丝期冀,就听见贺宁接着说:“既然前两次老天都没让你回来,闻君鹤,有没有可能,这就是命呢?”
  闻君鹤当做没听见:“周崇不会让你和周纪结婚的,他那个人……偏执得可怕。”
  “药是他下的?”贺宁问。
  “嗯,上次机车事故也是他安排的,你最好离他们兄弟俩远点。”
  贺宁掀开被子要下床穿衣服,闻君鹤一把扣住他手腕,眉头拧得死紧:“你去哪?”
  “结婚。”贺宁不能放下周纪被周崇纠缠。
  闻君鹤眼角抽动,声音陡然拔高:“你怎么永远听不懂人话?我回来了,你还结什么婚?周家两兄弟会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为什么你总要干这种蠢事?”
  “蠢”这个字眼砸下来。
  贺宁抬头看他,突然想起毕业那年最落魄的时候,他那个时候在蛋糕店打零工,每天下班后就在出租屋看着抱回的几个临期面包发呆;银行卡偶尔多出几笔不明汇款,他却连查都不敢查;往返监狱的路走得多了,连狱警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怜悯。
  那些和闻君鹤如出一辙的、居高临下的目光,他以为自己早就免疫了。
  “对,我就是蠢。”贺宁突然笑了,眼泪却大颗大颗往下砸,“所以求你行行好,离我远点行吗?”
  滚烫的泪滴在闻君鹤手背上,烫得他猛地松开钳制。
  贺宁眼中闪过的痛苦像把刀,狠狠扎进闻君鹤心口。
  他从未想过会在贺宁眼里看到这种情绪,那个从象牙塔里长大的小少爷,本该永远无忧无虑,对世界充满天真好奇。
  曾经闻君鹤最厌恶的就是贺宁这副模样。
  贺宁想要什么不过是一念之间,轻轻松松就能得到。而闻君鹤要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触到那个世界的边缘。
  他们虽然同床共枕,却始终活在两个世界。
  贺宁永远不会懂闻君鹤情绪中偶尔的阴郁面从何而来,就像闻君鹤永远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能活得如此天真愚蠢。
  贺宁不知何时已经学会了沉默,学会了把痛苦咽下去,学会了用眼泪代替发泄。
  这是他曾经很想教会他的东西。
  贺闳兴被抓的时候,贺宁那天逃课正坐在自家露台阳伞下喝咖啡吃早餐。
  同一时刻的大学教室里,闻君鹤被同桌推了推胳膊。他瞥了眼手机屏幕,突然像被雷击中般僵住。下一秒,他猛地起身冲出门,教授在身后喊他的名字,声音很快被走廊的风声吞没。
  闻君鹤赶到时,贺宁那时候都没现在哭得伤心,他只是呆呆地道:“我爸爸真的干了这么多坏事吗?”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像尊被打碎的玻璃像。
  奇怪的是,闻君鹤胸口突然涌上股陌生的酸胀感。当贺宁红着眼眶拉住他衣袖时,他竟破天荒地没有甩开。
  后来闻君鹤常想起那个场景。贺宁从云端跌进泥里时,他明明该觉得痛快,可真正看着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所有准备好的狠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贺宁提分手那天,闻君鹤只觉得荒谬可笑。他心想该让这小少爷尝尝苦头了,不是所有人一定都该围着他转的。
  可当贺宁真的消失后,他才发现事情脱了控。
  贺宁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了,像水滴蒸发般无影无踪,闻君鹤不得不从韩卿的只字片语中得到他一些近况。
  闻君鹤有段时间开始做各种噩梦,比如贺宁出车祸躺在血泊里,或是落魄得睡在桥洞下瑟瑟发抖,最可怕的一次,他梦见贺宁被人骗去没了内脏,像块破布似的扔在垃圾堆旁。
  留学第一年过得拮据,闻君鹤边打工边读书,攒了半年才买得起回国机票。临行前行李护照证件全没了。
  从前贺闳兴看他的眼神总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说要是没有贺家,贺宁能靠他闻君鹤吗?
  闻君鹤花了整整五年时间,就为了能重新站在贺宁面前,不是当年那个被抛弃的穷学生,而是足够强大的、能让贺宁后悔的闻君鹤。
  闻君鹤突然觉得可笑,他以为的重逢该是扬眉吐气,没想到最后只换来一句贺宁一句“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