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贺宁于是帮闻君鹤一起付了,走回去的路上,闻君鹤突然开口问说:“几天后的高中同学聚会你会去吗?”
  贺宁:“……我不知道。”
  贺宁以前高中人缘本就不好,班里的一大部分人都都对闻君鹤有过春心萌动,加上之前他跟闻君鹤谈恋爱,于是更成为很多人眼中钉。
  他记得自己毕业的时候,就被和他有旧怨的学习委员把他直接从群里挪了出来。
  贺宁不知道闻君鹤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以前你那些……朋友呢?就那个叫孟轩的。”
  孟轩就是以前他的跟班,闻君鹤很不喜欢他。
  贺宁听到那个名字时面色僵硬,手里捏着饮料瓶,怔了怔:“我们……已经很久没来往了。”
  闻君鹤双眸微眯:“是吗?”
  贺宁以前经常跟着孟轩他们出去玩,其实他并不喜欢那些场合,但闻君鹤总是忙,实验室、图书馆、导师项目,排得满满当当。他只能跟着孟轩去他们攒的局,喝得晕头转向时,就缩在ktv角落给闻君鹤发定位。
  记忆里最清晰的是闻君鹤推开包厢门的画面,那人冷着脸穿过一群人,在一片起哄声中把他拽起来带走。闻君鹤的手指很凉,扣在他腕子上开口说:“贺宁,你真够可以的。”
  等闻君鹤生气后,他更是后悔到了极点,又巴巴地前去哄人。
  孟轩跟他说了很多次,闻君鹤没劲透了。
  贺宁反驳说:“我觉得他很有意思啊,”
  孟轩就斜眼瞥他,叼着烟,嗤笑一声转过头去:“行行行,少爷您开心就好。”
  贺宁以前最烦那些狐朋狗友往闻君鹤身边凑,可他自己也挤不进闻君鹤的世界。那时他就想,他们真是这世上最不相称的一对情侣。
  刚开始在一起时贺宁总不安分,变着法子招惹闻君鹤,试探他的底线。后来发现无论怎么闹,闻君鹤就算提了分手,也不会动真的,他就渐渐收了性子。
  那时候他还天真地以为,这是对方终于被他打动的证明。直到后来才知道,闻君鹤忍着他那些胡闹,不过是被他爸捏住了软肋。
  现在想想,那些自以为是的甜蜜时光,对闻君鹤来说恐怕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高中毕业那晚,贺宁借着酒劲把闻君鹤拉进了酒店。他记得自己当时手指发颤地解扣子,闻君鹤却站在床边没动,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神,只说要去冲个澡。
  现在回想起来,那人在浴室里待了将近半小时,大概都是在做心理建设然后等药效发作。
  等闻君鹤出来时,发梢还滴着水,落在锁骨上又滑进衣领。
  贺宁迫不及待地勾住他脖子亲上去,嘴唇相贴的瞬间,闻君鹤的身体明显僵了僵。起初只是贺宁单方面的纠缠,后来不知怎么的,闻君鹤突然扣住他后脑勺反客为主,吻得又凶又急,像是要把什么压抑已久的东西发泄出来。
  那次确实算不上什么美好体验。闻君鹤执意要关灯,贺宁当时还以为他是害羞。黑暗中两人笨手笨脚地摸索,闻君鹤生涩得厉害,最后还是贺宁红着脸自己来。
  完事后贺宁脸上还挂着泪,一扭头却看见闻君鹤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头垂得低低的,活像被欺负的人是他。
  闻君鹤回办公室之前特意跟贺宁说:“你回去同意一下好友申请,我把钱转给你。”
  贺宁一看是闻君鹤从公司大群里加了他。
  当初是贺宁先把闻君鹤的联系方式删掉的,因为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找他。
  他还是用的以前那个账号,不过里面的动态被他一条条设置成仅自己可见,有时候他会在深夜里翻着朋友圈里以前和闻君鹤的合照看。
  贺宁看着闻君鹤好几年都未曾变过的头像,那是有一年他和闻君鹤坐在学校的天台拍的。
  那是春天,贺宁因为满城的柳絮过敏而烦恼,他坐得有些高,两条腿悬空晃悠着,舔着快化掉的草莓冰棍,嘟嘟囔囔地抱怨,体育课为了看闻君鹤打球,被一群女生挤得崴了脚。
  他把裤腿卷起来,指着微肿的脚踝给闻君鹤看:“都怪你太招人了。”
  闻君鹤站在他面前,闻到一股甜腻的草莓香。低头看见那人白生生的脚腕上泛着红,想起贺宁挤在一堆小姑娘中间跳脚张望的样子。
  “难受?”他问。
  贺宁立刻委屈巴巴地点头,眼睛湿漉漉的,像只讨安慰的猫。
  闻君鹤伸手弹了下他额头:“活该。”
  贺宁捂着额头,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往闻君鹤身上靠。他把下巴搁在对方肩上,说话时热气全喷在闻君鹤耳根:“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闻君鹤,你真是全世界最不体贴的男朋友。”
  闻君鹤由着他闹,只在贺宁把冰棍快化完的时候说了句“别弄到我校服上”,闻君鹤掏出手机对着天边拍了张照。现在翻出来看,像素有些糊,但贺宁还记得那天日落的具体颜色,像打翻的橙汁。
  闻君鹤这张图用了很久。
  贺宁曾经想送他一部新手机,闻君鹤很严肃地告诉他,这些东西他以后都会有,他现在不想要,也不需要。
  贺宁想过他到底喜欢闻君鹤什么,大概就是他身上那股傲气和天赋,他从不因为自己贫苦的身世怨恨什么,他像棵长在石缝里的树,把根扎进最贫瘠的土壤,却比温室里的花草长得都挺拔。
  所以谁都爱他。
  可以说闻君鹤受过最多的委屈就是贺宁带给他的。
  贺宁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作风雷厉风行,说一不二,高傲不给人面子,擅长捧高踩低,用小拇指想都不可能对闻君鹤很客气。
  又一次加班,闻君鹤照例给全组点了宵夜。他靠在办公室门边,看着贺宁为了避开他,工作效率出奇地高,收拾东西的动作快得像在逃难。
  闻君鹤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以前死缠烂打的是他,现在躲瘟神似的也是他。
  他想起前几天第一次去拜访了自己在大学的恩师,他出国的推荐信就是出自这位老师之手,买了一套紫泥茶具。
  老先生一边泡茶一边念叨他乱花钱,两人聊起这些年的经历。茶香氤氲中,导师突然问:“你那个小男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下一刻闻君鹤就笑不出来了,他转着茶杯:“分手了,好多年了。”
  恩师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闻君鹤:“是他跟我提的。”
  恩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不该啊,那孩子看起来挺喜欢你的。”
  闻君鹤干笑:“哪有那么喜欢,我出国没多久他就提了,就那么回事,什么爱不爱。”
  恩师傅摩挲着茶杯,若有所思道:“那孩子当初家里不是发生挺大变故的吗?你出国后,有一次他想提前办复课手续,但是材料不全,因为他当时是以抑郁休学的,所以需要学校的心里室对他进行评估测试,可是他心理条件根本不符合复课条件,学院就否了他的申请,当时经办人是我爱人。”
  “我恰好碰见他从教务处出来,那天还下着小雨,他一个人在教学楼后面崩溃地在哭,我也知道现在的小年轻自尊心强得很,也不好上前安慰,便给了他一把伞。”
  闻君鹤突然想起恩师描述的场面,贺宁一个人躲在教学楼后哭泣,精准地扎进他心口最软的地方。
  他记得贺宁提分手那天,电话里的声音都听不出异样。
  他出国的时候,他一直情绪也很稳定。
  如今骤然从他人嘴里听到
  闻君鹤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我就让我爱人定期关心一下他的病情,知道他在积极治疗,后来一年后我有一次在学校看见他了,整个人瘦得厉害,有一次我碰见他,还问起你,我问你怎么样?他愣了愣还说你很好。”
  恩师叹了一口气:“我就以为你们一直都在一起。”
  闻君鹤:“……他当初情绪低落,而且情况特殊的确不适合上课,可他没告诉我有提前申请过复学,他一直在我这儿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甚至没在我面前表现得有异常……”
  贺闳兴坏事做尽,到底不可能一点不为他儿子留打算留后路,他出事后,暗地里就有好几波人往他们住处窥探,甚至往信箱里塞过钱。
  闻君鹤曾经抓住过一个偷偷摸摸送钱的人。他把人按在巷子墙上,警告他们别再靠近他们。
  那些人塞来的钱他们一分没动,贺宁他自己会养好。
  他以为这样至少能让贺宁清清白白地不会被贺闳兴影响分毫。
  闻君鹤以为贺宁离开自己以后,虽然不比以前,但也不至于过得太差,原来没心没肺的贺宁也会抑郁,休学那年的反常,复学时的艰难,还有躲在教学楼后崩溃的哭声。
  他一点都没告诉过他。
  第6章 他是被这个笨蛋甩的
  闻君鹤第一次去贺家,入目便是那栋依湖而起的三层西式洋房。
  那是贺宁从小长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