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过大多时候,闻君鹤不会穿他给他买的东西。
  贺宁随手挑了两件衬衫,尺码估摸着不太对,他早就忘了闻君鹤的尺寸,现在不过是随便选的,不过他能肯定不合身。
  他觉得周纪说得没错,他不能表现得有一点要黏上去的想法,那样实在太恶心人了。
  现在他故意选错尺码,就是在证明自己真的已经不在意了。
  闻君鹤这个人脾气真的很好,是个很好的人。
  可惜不属于他了。
  贺宁看着他平静地接过那两件明显不合身的衬衫,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进了试衣间。
  试衣间的帘子轻轻晃动,贺宁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目光不自觉地被展示架上一件黑色衬衫吸引,剪裁利落得像专为闻君鹤这种衣架子设计的。他几乎能想象出闻君鹤穿上它的样子,布料会妥帖地包裹住宽肩窄腰。
  试衣间的门就被拉开了。
  果然不太合身,小的那件闻君鹤递给店员说有点小,大的那件腰身有些松。
  闻君鹤突然指着刚才贺宁看的黑衬衫:“麻烦我想要那一件。”
  贺宁一愣。
  闻君鹤:“不然你刚才在看什么?”
  说罢报了个尺码,店员很快就拿了一件过来,贺宁说了句不是,闻君鹤突然开口说:“怎么?想给你那个男朋友买吗?”
  贺宁看着闻君鹤,心想自己哪里来的男朋友,想着他无可挑剔的脸孔和昂贵的衬衫都是他再也负担不起的奢侈品,他突然没来由地难过,还有一股无可奈何的不甘心。
  “啊,对,我刚才在想我男朋友穿黑色应该挺好看的。”
  贺宁想,这下闻君鹤应该会放心了吧,他真的不会再缠着他了。
  闻君鹤的眼神突然变了,像平静的海面下暗涌的漩涡。
  贺宁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愤怒与压抑,下一秒闻君鹤甚至当着身边有旁人的情况质问他,语气令人咂舌地刻薄。
  “你还是只会这些老把戏?洗衣做饭,死缠烂打,送些华而不实的破烂。”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就你那点工资,够你深情几次?”
  贺宁只感觉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曾经以为只要拼命对一个人好,总能换来一点真心。
  现在闻君鹤当着他的面,把他捧出的心意碾得粉碎。
  “我没告诉过你,那些用在我身上的招数烂透了,居然还好意思再用在别人身上。”
  贺宁无话可说。
  今天闻君鹤告诉他,贺宁曾经努力做的一切没有感动他一丝一毫。
  愤怒他去祸害别人吗?只是为一个陌生人而不平吗?
  贺宁不知为何自己突然想笑,原来自己那些年的付出,在闻君鹤眼里就是个笑话。
  闻君鹤最后也没要那件黑衬衫,而是自己选了件白衬衫,贺宁想要付钱,闻君鹤却先一步刷卡,提起纸袋抬腿就往前走。
  贺宁在他身后跑了两步,又消极地放弃追逐。
  他想,最好闻君鹤能够把他扔下,他自己一个人走回去。
  可闻君鹤没有,可那辆黑车还是倒了回来,稳稳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闻君鹤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
  贺宁没动。
  他突然希望闻君鹤能做得更绝一点,就像当年他家出事时,这人明明该头也不回地走掉,却偏要说带他一起出国。
  这种勉强自己的怜悯比厌恶更让人难堪。
  闻君鹤没必要同情他的,他也算是受害者。
  贺宁说:“……不用了,闻总,我把你衬衫送去干洗店吧,应该能洗掉。”
  闻君鹤随后开车离开了。
  闻君鹤的车开走了,贺宁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才想起要把那件弄脏的衬衫送去干洗店。
  他回到公司,下班之后,他坐上周纪的车,突然想起落在公司的饭盒。
  闻君鹤一回来,他什么节奏都打乱了,像被按了暂停键,做什么都慢半拍。
  贺宁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周纪让他别敲了,越敲越傻。
  他们一起去超市买了个新饭盒,然后制定明天的菜单,周纪拿了个比脑袋还大的包菜举起来,问他猜有多重。
  贺宁接过来掂了掂,然后用手指比划把它分成四份,依次点了点:“这爆炒,这凉拌,这做粉丝包菜汤,这做菜包子。”
  突然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君鹤,贺宁回头,看见闻君鹤推着购物车站在货架尽头,目光沉沉地落在他和周纪身上。
  韩卿上前对闻君鹤说:“怎么一会的功夫,你走这么快。”
  韩卿顺着闻君鹤的目光也看向了贺宁。
  第4章 可闻君鹤怎么看着就是不爽
  韩卿穿着一套舒适的休闲服,和闻君鹤站在一起像是下班后一起逛超市的情侣。
  贺宁垂眼,努力无视不远处的目光,心头却止不住的酸涩。
  他不明白闻君鹤为什么偏偏还是选了韩卿,是故意要让他难堪,还是他所谓的理想型始终是他?
  那两个人看过来的眼神实在不太友好,周纪察觉气氛不对,推着车带贺宁快步离开。直到转过货架,确认那两人看不见了,周纪才松开手问他还好吗。
  周纪问贺宁还好吗?
  贺宁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点点头。
  周纪盯着贺宁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收银台走。那只手很有力,像是要把人从泥潭里硬拽出来:“别回头看了,往前走就对了。”
  韩卿瞥了眼身旁的闻君鹤,男人脸色阴沉得吓人,手指死死扣着购物车把手。
  他想起几年前他飞去英国,闻君鹤醉倒在酒吧卡座里,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地搭在额前,那双完美的浅灰色瞳孔第一次看起来茫然又悲伤。
  “他凭什么……凭什么先提分手?”
  回去的路上贺宁一直没说话,车窗外的霓虹灯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周纪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归位,余光瞥见贺宁盯着手里的包菜发呆,于是把他赶回房间休息了。
  他们是三年前认识的,周纪不得不承认,第一次见到贺宁时,他的皮相实在惊艳,皮肤白皙,五官也很有灵气,即使有些落魄消瘦也不难看出以前是过得应该不错。
  那个时候贺宁突发哮喘晕倒在路上,要是迟一点送去医院,后果不堪设想。
  周纪在医生检查的时候,听他说起现在这么严重应该是不重视生生拖重的,最开始还只是季节性过敏咳嗽。
  周纪看着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昏迷着,脸上微红的贺宁,不由心情有些复杂。
  也是那天从他从贺宁钱包里找他身份证的时候,看见夹层里贺宁和一个男人交换戒指的合照,那样的背景像是婚礼,很漂亮,贺宁在笑,而另外一个主角面容英挺,身上一股子高冷的味道,即使那样的场合表情也很淡。
  贺宁醒来时还有点发懵,缓过神后第一件事就是摸出手机给主管打电话请假。他声音哑得厉害,说了两句就咳起来。
  挂断后,他转头对周纪道谢。
  周纪跟他说了最好还是住院观察几天,自己的身体还是要照顾好,贺宁似乎听到这句话很紧张,连忙开口解释道。
  “我有好好照顾自己的,我只是最近在忙着找房子……所以没怎么睡好……”
  后来周纪有一次下班的时候碰到了慢吞吞走出公司的贺宁,朝他打了打招呼,贺宁看见他的时候一时也有些吃惊。
  周纪问:“房子找好了吗?”
  贺宁似乎有些挫败地摇摇头,周纪于是说他最近在找合租室友。
  很快贺宁就搬到了周纪住的公寓,他收拾了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比周纪的小一些。
  周纪从来没告诉贺宁,在提出合租前,他好几次在下班路上看见那人独自坐在滨江路长椅上。贺宁总是裹着件单薄的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动不动地望着江面上摇晃的灯光。夜风吹乱他的头发,他却像感觉不到冷似的,就那么坐着,下巴缩进衣领里,背影融进夜色里,安静得像幅剪影。
  一个人呆呆地盯着不远处灯光潺潺的水面。
  周纪看着他的背影,感觉整个人好像碎掉了。
  周纪当时就想,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怎么像是已经活过了一辈子那么累。
  周纪记得贺宁刚搬来时经常忘事,钥匙插在门上过夜,烧水壶干烧到变形,贺宁说这是手术后遗症,麻醉事故伤到了脑子。
  周纪问他生了场很大的病吗?贺宁含混地点头,贺宁迟疑地点点头,但也没有细说。
  现在已经好多了,渐渐地他们互通信息,周纪才知道贺宁的“贺”是那个上过新闻的贺闳兴的“贺”。
  贺闳兴很出名,可贺闳兴的儿子只是个普通人,早年的那些亲戚在贺家出事后早早躲得不见踪影,贺宁也不愿意再联系任何人。
  贺宁是独子,早年他母亲生下他就去世了,从前叫贺涵,贺宁起初不叫这个名字,他原本叫贺涵,后来改成贺宁,是贺闳兴后来改的,像是某种徒劳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