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后来闻君鹤居然真的答应跟贺宁在一起了,贺宁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把手机屏幕按亮又熄灭,反复看着那条“好”的回复,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他们在一起四年,分分合合折腾了无数次。
  每次吵架都是贺宁先低头,从最开始摔门就走的大少爷,变成能蹲在闻君鹤宿舍楼下等一整夜的人。他学会了做饭,虽然经常把厨房搞得一团糟,也收敛了脾气,虽然偶尔还是会控制不住摔东西。
  国内并不承认同性婚姻,大三那年,贺宁自己办了个婚礼,请了自己的同学和闻君鹤的同学,比起贺宁的全情投入,闻君鹤好像一个聘请来的毫不入戏的演员。
  交换戒指时闻君鹤慢了半拍,接吻时也只是轻轻碰了下贺宁的嘴角。
  其实从那个时候贺宁就知道闻君鹤不喜欢他的。
  他从来不喜欢贺宁出现在他身边,不允许他参与他的朋友圈,嫌弃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不收他的礼物,那些精心挑选的礼物,从限量球鞋到新款手表,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连包装都没拆开过。
  可那个时候贺宁并不在乎,他相信有一天闻君鹤一定被他感动喜欢他的。
  婚礼那天,他踮起脚尖去吻闻君鹤的时候,清楚地看到对方闭上了眼睛,那两秒钟的迟疑像刀子一样扎在心上,但他还是吻了上去。
  婚礼现场的观众们在短暂的沉默后,由贺闳兴拍手开始,就响起了掌声。
  那个时候贺宁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满地的浅蓝色鲜花和气球,丰盈的绿色草坪和美味的蛋糕,开明的父亲,帅气的男朋友。
  哪怕对方的表情始终淡淡的,贺宁还是觉得这就是幸福该有的样子。
  贺宁的朋友圈永远是吃喝玩乐,直到某天清晨,法警的封条突然贴满了贺家别墅的每一扇门,一朝幸福被打破。
  贺家所有财产都被查封,他爸锒铛入狱,以前跟他们要好的亲戚都躲之不及,曾经和贺宁好得不行的朋友直接把他删了,甚至学校里也有风言风语。
  曾经巴结他的学生会干部现在故意在走廊上大声讨论“贪官儿子”的下场。
  贺宁站在厕所隔间里,听见外面的人笑着说:“听说他那个男朋友也是花钱买的?现在没钱了,估计马上就要被甩了。”
  贺宁看着闻君鹤那双不掺杂任何情感的、冷静得几乎淡漠的眼睛时。
  没有怜悯也没有厌恶,就只是这么看着他。
  贺宁突然有种他连闻君鹤都会失去的预感。
  两个月前贺父就安排好了退路,机票、签证、海外账户,连闻君鹤的留学手续都一并办妥了。可贺宁死活不肯走,在书房和父亲大吵一架,现在想来,贺闳兴当时疲惫的眼神里,或许早就写满了无可奈何的预兆。
  贺宁来不及承受这份打击,闻君鹤就带他住进了自己出租屋,他抓着闻君鹤的手说要给爸爸请最好的律师。
  闻君鹤冷冷地看着他:“贺宁,没用的。”
  贺宁抱着闻君鹤,整个人都在颤抖,他问闻君鹤:“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哑得不像话。闻君鹤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那段时间贺宁过得昏天黑地,整天蜷在出租屋的沙发上发呆。直到某天门铃突然响起,他拖着步子去开门,看到韩卿站在门外。
  韩卿皱着眉扫视了一圈,眼神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贺宁刚想关门,韩卿一把撑住门框,目光不善地看着他:“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过君鹤?以前靠威胁?现在靠装可怜吗?你不能吃定了君鹤善良就得寸进尺吧。”
  贺宁对他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手指死死抠着门框:“如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现在看到了吧,你可以走了。”
  “我当然是来看笑话的,你何不去问问你那大牢里的父亲,他当初威胁着君鹤和你在一起,多少次君鹤受不了你的脾气,想跟你分手,都是你那位好父亲大人替你施压。”
  贺宁说:“……你在说什么?”
  韩卿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播了一段音频。
  大概是闻君鹤有些醉了,有人劝他少喝点。
  “醉了就不用面对那个神经病富二代的纠缠……他那种人一辈子都不会有人愿意跟他在一起。”
  录音里突然插入另一个人的声音:“他对你还是挺不错吧。”
  紧接着是玻璃杯重重砸在桌上的闷响,闻君鹤说:“恶心死了,他整个人都恶心死了。”
  贺宁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冻住了,突然韩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片在掌心,嘴角挂着讥诮的弧度:“你见过吗?”
  “君鹤每次跟你上//床前是不是都得吃一颗。”
  “不吃药的话,他看见你,怎么硬//得起来?”
  那晚贺宁抱着腿坐在沙发上,旁边只有一盏灯,灯光很暗,把他半张脸埋在腿里。
  钥匙转动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闻君鹤推门进来,看到沙发上的贺宁时明显怔了一下。
  “怎么还没睡?”他边换鞋边皱眉问道,声音里带着疲惫。
  昏暗的灯光下,贺宁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你吃过了吗?”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闻君鹤扫了眼厨房里原封不动的饭菜,碗筷整齐地摆着,连保鲜膜都没撕开。
  “在外面吃过了,你没吃吗?”他脱下外套挂上衣架,动作自然得像往常一样。
  贺宁摇摇头说不饿,他盯着闻君鹤的手指看了几秒,突然问他给他那枚戒指呢?之前不是戴得好好的吗?
  闻君鹤愣了愣,说他明天去找,贺宁微微垂眼,心想这么快就迫不及待地扔掉了吗?
  以前闻君鹤也不喜欢戴,每次都是贺宁提醒他,后来戒指还是没找到,贺宁也没提醒过。
  贺宁那天站起身仰起头去亲吻闻君鹤,他第一眼就喜欢这个人,他用尽招数去讨好他。
  可闻君鹤没任何反应,那张冰冷而精致的脸庞露出了一抹厌恶之色:“贺宁,不被男人*,你会死吗?”
  贺宁被闻君鹤扔在床上,君鹤说出去拿个东西,门没关严。
  贺宁看见他站在客厅,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熟悉的药瓶,倒出一粒白色药片,就着冷水咽了下去。
  药瓶和韩卿给他看的一模一样。
  那晚贺宁在闻君鹤身下颤抖得不行。
  闻君鹤以为他是兴奋的,其实贺宁是在哭。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照出两个交叠的身体,一个在发泄,一个却在无声地崩溃。
  闻君鹤最喜欢的姿势是后//入。
  贺宁如今才明白是不想看见他这张脸吧。
  后来,他们还是走到了分手这步。
  闻君鹤当时以优异的成绩申请到了公费留学,贺宁因为贺闳兴的原因被限制出境。
  他让贺宁到时候出国来找他,他不想念书就先休学,贺宁让他先走,他等他父亲的判决下来,就会去找他。
  后来闻君鹤去了两三个月里,很忙,隔着十二小时的时差,联系变得越来越少。
  有时贺宁发过去的消息要隔好几天才能收到回复,视频通话时闻君鹤总是满脸倦容,背景是堆满资料的写字台。
  通话记录从每天一次变成每周一次,最后大半个月都不联系。
  有时候贺宁跟他一周都说不上话。
  闻君鹤站在异国的公寓窗前,指尖夹着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他问贺宁,贺闳兴的判决什么时候下来。
  贺宁说还在等,电话那头就嗯了一声,闻君鹤说等限制解除就给他买机票。
  窗外霓虹闪烁,车流像一条发光的河。
  贺宁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可是闻君鹤没等来贺宁本人,却等来他的越洋分手电话。
  闻君鹤在那头声音近乎漠然:“贺宁,你确定要讨论分手?”
  贺宁掐着自己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肉里说:“……闻君鹤,我好像不喜欢你了……我们还是分手吧,再见。”
  这些年辛苦你了。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玻璃上,模糊了对面楼的灯光。
  贺宁坐在黑暗里,等手机屏幕慢慢暗下去,最后彻底熄灭,他把电话卡扣出来了。
  第2章 那是小贺对象
  五年后。
  贺宁陪着一位雇主去医院打胎,他拿着检查报告。
  旁边坐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指甲油剥落得斑斑驳驳,耳朵上穿着好几个耳洞。
  贺宁在陪诊平台上注册两年了,假期偶尔接单,陪人看病、拿药、或者像今天这样,或者来陪着来做手术。
  这些年,他陪过拄拐杖的独居老人,对方一路上絮絮叨叨讲着儿女在国外如何出息,太忙了实在是回不来;陪过发高烧的女实习生,那孩子在输液室边哭边改ppt,最后靠在他肩上昏沉睡去;还陪过刚做完化疗的阿姨,非要塞给他一袋自己做的咸菜,说比外面买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