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打断喋喋不休封建迷信的田母:妈,我该去吃饭了。
  快去吧快去吧,多吃饭多吃菜,别怕花钱。田母嘱咐她的宝贝疙瘩。
  她的好儿子,她的给老田家光宗耀祖的大儿子,她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拿的出手让她脸上有光的长子。
  田母满脸慈爱又眷恋的看着屏幕里面那张白皙到有些苍白的脸,直到对面挂断。
  见田全宝放下了手机,林潮便招呼他出去吃饭,林潮在前面走,田全宝盯着自己的脚尖跟在后面。
  学校里的路上总是很臭,一开始,他以为是下水道,毕竟学校的路面斑驳,到处都是下水的井口,就像是拼图的模块,一块挨着一块。可是后来发现又不是,他开始怀疑是路边的树,但都是一些司空见惯的树,闻不出什么味道。他又怀疑是有狗在路边拉尿,可是若想处处都有臭味,怕死应该遍地都是狗屎才对。
  后来田全宝就不想了,总归这臭味一直在,那就应该是学校本身就是臭的,只要一踏进这校园,每一口空气都是臭的。
  就像是隔壁村老张家的祖坟,它就是没埋对地方,什么性向,什么天生,什么科学,统统没有用,那个无缘无故死了父母的小伙子一定是因为祖坟没埋对中了邪了。
  食堂里人多的能玩消消乐,林潮拉着田全宝一个窗口一个窗口的挤过去,研究着该吃点什么。
  食堂总是那几道菜,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从来不变个花样,别说每天只点素菜的田全宝,就连肉菜换着样式吃的林潮看见不锈钢大铁盘里的菜也没什么胃口。
  两个人木讷的点餐,再从熙攘的人流中穿出去,拎着一毛钱换来的袋子和一个人最多只给一双的一次性筷子回了寝室。
  今天他们一起坐在王皓的桌子上吃。
  林潮点了鱼香肉丝和红烧肉,田全宝还是老样子的豆芽,只点了一两大米饭。
  他拿起筷子戳起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饭团,真是薛定谔的一两饭。
  食堂的饭重量总是没个准数,有时一两是二两的两倍,有时一两是二两的五分之一,总会让田全宝怀疑自己的眼睛和数学。
  田全宝把一两饭全部塞进嘴里,不但没噎着,甚至还有空余的地方能塞两块红烧肉。
  林潮把自己的饭给田全宝拨了一部分:你怎么了?接了电话之后就魂不守舍的。
  我有吗?田全宝嚼着一两饭问道。
  林潮指了指窗户的玻璃,外面天色已暗,屋内的灯光对抗着窗外的夜色,正好能反射出坐在对面田全宝的整张脸。
  好像谁欠你二百万。
  田全宝恹恹的,他怀疑林潮在讲东北式的玩笑,但是听着一点也不好笑。
  谁惹你了?林潮嘴叭叭个不停,吃着饭还有空余。
  你。田全宝眼皮也没抬一下。
  我哪惹你了,我敢惹你吗,借我俩胆也不敢啊。
  就是你惹我了,凭什么你是高富帅,还能去给小孩补课。田全宝把红烧肉塞到嘴里磨牙。
  林潮本来还犯愁怎么哄田全宝,谁知道田全宝一句话把他爽到了。
  高帅我承认,富就算了吧。
  不过虽然不富,但是肉我还是供得起你的,吃吧吃吧。林潮把田全宝的小碗堆的满满的。
  田全宝不吃白不吃,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是他可以硬塞。
  林潮咬着筷子,偷偷打量着田全宝,看他把自己的脸塞成一个发面包子,不自觉的笑了。
  他猜田全宝大概是因为家里的事才心烦,但是田全宝不说,他也就不问,谁家没几本难念的经,他自己最有感触。
  吃完饭田全宝就要去床上躺着,林潮怕他吃的太油腻,不消化积食,非拉着他去遛弯。
  学校总共就那么大,遍地都是人,在路上看到的人头比教室里都多。
  田全宝更烦躁了。
  咱去出去溜达溜达吧。
  不去。
  走吧。
  走不动。
  走不动我背你。
  林潮走到田全宝身前弯下腰。
  田全宝的脸蹭一下就红了,比晚上的红烧肉还红,他四下看了看,没人注意到他们。
  你快起来,谁用你背。
  林潮回过头:你不是说你走不动吗。
  走得动,你快起来吧。田全宝越过林潮,快步朝校门方向走去。
  这人也真是的,总会让他在人群里尴尬。
  林潮笑着跟了上来,胳膊搭在田全宝的肩膀上:那就走吧。
  田全宝自觉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对人对事都有分寸感,但是在林潮面前,他总是不好拿捏这份分寸。
  远了舍不得,近了又害怕。
  他总想对他发脾气,也越来越喜欢在他面前耍小性子。
  林潮的外表对田全宝这个天生gay来说是致命吸引,每时每刻不在撩拨着他的心弦,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对林潮心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一直恪守着内心的底线,死守着心房的门。
  但是林潮就像日落时分的海水,汹涌澎湃的激荡着,沿着心门上他用来窥探的缝隙涌入,将他封闭的心房冲击的溃不成军。
  他享受这份扑面而来的幸福感,但又怕清醒之后的落差,一旦林潮发现他封存在心底的秘密,揭露他躲在阴暗处的肖想,那他们还能像现在一样吗?
  他无法接受潮水回落后留下的一地残骸。
  田母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丢人脸往哪放出门要被别人说闲话
  小心!
  坚实的手臂横在他面前,一道电动车的残影从面前划过,留下的还有一句随着电动车飘远的咒骂。
  眼瞎呀,走路不看路。
  这是斑马线,你才眼瞎!林潮紧接着骂了回去。
  他拉着田全宝护在怀里:没事吧?吓没吓到?
  田全宝摇摇头,他不敢看林潮,只要他一抬头,鼻尖就能擦过林潮的下巴。
  林潮抓着田全宝的手臂过马路,他的手很大,能在田全宝小臂上环绕一圈。
  你今天晚上一直心神不宁,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还是想安慰你,可不知道发生什么我又没有头绪,不知道怎么安慰。
  到了马路另一头,林潮没有松开田全宝的手臂。
  如果哪一天你的心事装不下了,可以和我说,我不会说出去,你要是信不着我可以毒哑我,哑巴最能保守秘密了。
  田全宝被他逗笑了:就算你哑了,你还会写字,该传出去不还是会传出去。
  那你就把我手筋挑断,这样我就不能写字了,不过你得帮我写作业。林潮低头看着田全宝的笑脸,怎么也移不开眼。
  你就是想让我给你写作业吧?绕这么大个弯子。
  嘿嘿,被你发现了!
  田全宝笑着切了一声,他的小臂被林潮握的发烫,手心也止不住的出汗,但是他不想甩开。
  你看那!林潮突然拔高声调指着草丛里一条黄色。
  什么?田全宝下意识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是一条黄色的毛茸茸的动物,细长,看见他们两个很快就跑开了。
  黄鼠狼。林潮晃动着手,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黄鼠狼?田全宝不太相信的又张望了两眼:这么繁华的地段居然有黄鼠狼?
  可不是吗!林潮感叹道:我以前就在网上看过,没想到现实生活中还真让我碰到了。
  你知道吗,这玩意在我们那可神了,都叫大仙,如果走路遇到了,有好运的。林潮的瞳孔明亮,好似笃定这份好运一定会发生在他们两个身上。
  你好像有点迷信。田全宝心想好好一个小伙子居然信这些。
  林潮挑起浓黑的眉毛:这怎么是迷信呢?这是弘扬中华传统文化,这些都是有根据的。比如说老祖宗传下来的周公解梦,还有左眼皮跳财。
  那右眼皮跳灾呢?我这几天右眼皮总跳。田全宝揉了揉自己的右眼,不提还好,一提又跳了。
  嗐,那都是封建迷信,右眼皮跳是没休息好,回去好好睡个觉就好了。
  田全宝:
  人怎么能这么双标
  空气中的泥土味越来越重,地上也出现了斑驳的圆点,一颗雨滴落在田全宝的额头上。
  下雨了。
  已经走出学校快三公里,看这架势,几分钟雨就会大起来,回去势必淋成落汤鸡。
  两手空空的两人站在路边,茫然的看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