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可以吗?”
  “可、可以……”
  “我是问……”应泊低低地笑了,“我可以一直这样毫无顾忌地爱你吗?”
  “可以,都可以。”路从辜捧着他的脸,腰身随着他的抚触而战栗,仿佛是在纵容他的侵占,“要是不舒服,随时告诉我,我们……停下来。”
  风雨从窗缝漏进来,扑簌簌地打在脸上,恍然间又都变成了路从辜落在他脸颊上的吻。应泊只觉自己快要在这份爱中窒息了,可窒息又有什么不好?抛开无谓的怨憎会苦,在步步紧逼的疯魔中攀上极乐,所有的感触都在欢愉的最顶点戛然而止,任由残存的意识不知足地反复回味——他甚至兴奋得开始发抖了。
  他是个喜欢权衡利弊得失的人,对爱尤其吝啬。可偏偏这时,他就想大破悭囊一回,把自己打烂了敲碎了喂给怀里的人,还要对方连骨头带肉尽数吞下,断不可拒绝:
  “对,就这么抱着我,把我绑在你身边,永远不要放我走……”
  冷风抚过光裸的脊背,抹掉了顺着脊柱向下流的汗水,两个人同时打了个寒战。应泊把路从辜抱得更紧,一定要那双腿死死地缠住自己的腰才好。
  “我爱你爱得快要死了。”应泊说,“现在就是要我的命,我也认了。”
  “不……不行……”余韵未过,路从辜还在紧紧抓着应泊的后背,含含糊糊地说,“谁都不能要你的命……”
  应泊不再说话,轻快地吻个不停,感受着那具躯体在自己胸膛上渐渐放松,软软地挂在身上,愈发勾得心眼里发痒。可他到底没有再混账下去,爱怜取代了欲望:
  “累了吗?”
  “嗯,好困……”
  “那就别走了,我们挤一挤。”应泊诱哄着,用被子裹紧两个人,“对不起,是我让你太累了。”
  此刻的天色是褪了漆的搪瓷底子,深灰里泛着蟹壳青。东边天际倒悬的墨色渐次稀薄了,晕染着夜露的潮气,一寸寸往灰砖墙上爬。医院外,街角路灯还吊着半口气,黄澄澄的光晕被夜露浸得发软,倒映在积水里,像是新出嫁的姑娘,既熬不过长夜的冷,又怕见晨光的真。
  就这样睡去吧,你与我都只是夜幕里要坠不坠的两颗星子,指不定何时熄灭,沉沦一晌也不碍黎明。
  路从辜是被心头一阵当头棒喝似的不安的预感惊醒的,他睁开眼,应泊就在臂弯里静静地睡着,呼吸平稳,他不由得轻出了口气。
  他一手托着应泊的后脑安放在枕头上,一手撑着床沿坐起,披上衬衫来到窗边。现在是凌晨四点半,起得早的摊贩已经开始了一早的活计,天青色便在这叮当声里簌簌剥落,露出底下鱼肚白的底子。
  真是遗憾,天亮了,又要去面对那些糟心事了。
  他叹了一声,打开手机,给昨晚那个境外号码回了个电话。虽然暂时不清楚为什么对面给他的情报出了差错,但路从辜目前还不打算放弃这条线。
  手机嘟嘟地响了一分钟,对方迟迟没有接起。路从辜心里那点不安又加深了些,便再一次打过去,依然没有接通。正当他盯着手机屏幕发呆时,病床上应泊忽地开口,带着笑和困意打趣:
  “我还以为你会累得一睡不醒呢。”
  “没那么夸张,就是……还有点酸痛酸痛的。”他回到病床边,在应泊额头落下一个吻,“我得回单位了,不知道这一晚他们都审出了什么。”
  应泊不满地哼了一声,挑着他的下巴深吻片刻:“……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有事及时给我打电话。”
  话音才落,应泊又马上反应过来:“哦,我手机丢了。”
  路从辜忍俊不禁,帮他掖好被子:“我下班去给你挑个新的,在这里乖乖等我。”
  天亮得越来越早,路从辜回到单位时,朝霞已经漫出地平线。刑侦支队显然又是一夜灯火通明,民警们轮流值班,看到路从辜回来也只是抬头瞥一眼,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卢安棠躺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盖着他的制服外套,睡得正香。路从辜不想打扰她,没有开灯,压轻步子坐回座位,借着熹光翻阅着民警放在桌面上的案卷材料。
  就这么静默了半个小时,卢安棠翻了个身,冷不丁开口问:“应老师没事吧?”
  “……受了点伤,不严重。”路从辜轻描淡写道。卢安棠揉着头发凑到他旁边,简单把一夜的进程都向他汇报了一遍,余光却直往他脖子上瞟。路从辜很快察觉,抬眼问:
  “怎么了?”
  然而,卢安棠径直离开了办公室,几分钟后回来,把一管遮瑕膏扔给他:
  “遮一下,很明显。”
  路从辜摸着自己的脖子,也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脸颊不自觉地泛红,岔开话题问:“嫌疑人呢?”
  “审讯室,审了一晚上,据说是什么手段都上了,你要不还是过去看看。”卢安棠打了个哈欠,“走了,吃早饭去了。”
  一晚没睡好,路从辜也没什么胃口吃饭,去食堂倒了杯咖啡灌进肚子里,强打起精神来到审讯室。他拉着椅子坐下来,两个民警张张嘴想说些什么,都被他摇摇头打断:
  “去休息吧,这里再留一个就够了。”
  船上和岸上的其他嫌疑人都交给几个分局大队处置,只有这个主犯被带回了支队单独审讯。路从辜已经同应泊确认,这就是当时劫持应泊的人,并且与马维山案中那个潜伏暗杀蒋威母亲的人高度相似。
  审讯室顶灯开到了最亮,这也是审讯手段之一。路从辜眯了眯眼,开门见山:
  “你是赵玉良的人?”
  第75章 昭然若揭
  对面那人被迫硬熬了整个晚上, 眼周充血泛红,眼底全是细密的血丝。路从辜瞥了一眼电脑屏幕,简单扫了一遍基本信息和讯问记录。
  “裴江……”他调整了下灯光,直射入那人眼里, 逼迫对方抬头, “我见过你。蒋威母亲被害那天晚上, 我跟你交过手。”
  名叫裴江的犯罪嫌疑人不说话, 本能地偏头躲开针尖似的光线,眼睛止不住流泪。
  “你早该落网了, 手下人办事不力,白白让你逃了这么久。”路从辜向后仰倒, 双手抱胸问:
  “你昨天下午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下车库?”
  候了几秒, 对面没有开口的意思, 路从辜正好继续提醒:“想好再回答, 赵玉良要是想捞你, 昨天晚上就捞出去了。到了今天,就算你死撑着不说, 他们也只会忙着灭口——已经有先例了。”
  “把……把灯关了。”
  “什么?”路从辜蹙眉。
  “把灯关了!我说,我说……”裴江已经完全耗光了耐力, 两手被束缚着, 只能任凭脸上涕泗横流。路从辜挑了挑眉, 关掉了对面一侧的灯光:
  “说吧, 挑重点。”
  “我是赵玉良的打手之一,算是个头头,也是他的心腹,一般有要紧的事,他都会交给我或者狗哥处理。”裴江用力吸着鼻子, 路从辜示意身旁的民警递一张卫生纸给他,“那艘船究竟是干什么的,我也不清楚,我们收到的命令是炸沉它,顺便把那个姓应的一起干掉。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对他下手了。自从他替马维山翻案后,赵董就盯上他了。”
  他低下头,用脸去蹭桌上的卫生纸:“如果不是马维山自己大嘴巴,再审那天把什么都告诉记者了,我们也猜不到这里还有应泊的事,毕竟陶海澄检察长说,这小子刚回来不久,成不了气候。陶海澄怀疑过他跟之前的夏怀瑾有什么关系,但暂时没拿他当回事,还特意提拔了他,一是为了收买,二是为了挑拨他和部门里其他人的关系。他所在的是他们单位最强的部门,那么多的老人,肯定有不服他一个毛头小子的,很快就能把他挤兑下来,算是借刀杀人。”
  信息量比自己预想得要大。路从辜面上依然保持着波澜不惊的神情,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赵玉良和陶海澄是什么关系?”
  “蛇鼠一窝,做官的跟经商的,能是什么关系?”裴江终于抬头直视着他,“当年龙德集团总经理沈东升全家被杀的案子,就是赵玉良托陶海澄办的,保了蒋威一条命。”
  沈东升,这个名字几乎要被磨灭了,但路从辜屏息回想,还是想起了大概——蒋威就是这起灭门案的凶手,当时前辈卢经武不肯草草结案,顶着压力追查,脱下警服后也不曾懈怠,直到失踪,或者说是被害。路从辜和应泊都感到为难的一点是,就算推测出卢经武已经被害,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眼下也许是一个突破口。
  他不紧不慢地问:“所以,他们俩就结成同盟了?”
  “以黑养商,需要保护伞,你们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裴江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