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路灯被细雨折射出一道光帘,在地上投下两人的影子,像是两株从根系到枝叶都纠缠在一起的沉默的葛藤,早已在日复一日的依偎中将彼此同化,分不清你我。
  “算了,一个注定没有未来的人不该奢望太多。”应泊叹了一声,向路从辜伸出手,“起来吧,地上凉,我们回家。”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叫人猜不透就中含义,听来却没来由地心慌。路从辜没有忽略直觉,忙拉住他的手:“等等……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没有未来’?”
  应泊故作神秘地撇撇嘴角,狡黠一笑:“回家洗个热水澡,吃顿夜宵,我就告诉你。”
  “我要是答应了你,你转头就会食言。”路从辜根本不上当,“你必须在这里说清楚,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你不答应我,我更不可能说,选择权在你,主动权在我。”应泊挑眉。
  路从辜扶着应泊的肩膀,借力站起身来,又甩开了应泊的手。他一瘸一拐地捡起刚才被应泊扔飞的拐杖,耀武扬威地晃晃:“记住你的话,不然我就……”
  “老天爷啊。”应泊扶额,“我非得挨顿打吗?”
  车后备箱里有应泊的冬季防寒制服,他觉得款式太老土,很少拿出来穿。眼下顾不上太多,保暖要紧,他拽出来抖了抖,披在路从辜身上:“傻站着干嘛?上车啊。”
  路从辜:“我要把拐杖扔进去。”
  应泊闭上眼:“我和它,留一个。”
  虽然实在舍不下这根当拐杖和武器都很顺手的“棍子”,路从辜为难地嘶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把宝贝腿骨抱在怀里,还是屈服了:“明天早上还给温队,行了吧?”
  车前挡风玻璃上的水雾汇成溪流蔓延,应泊打开空调暖风烘了一会儿,用抹布仔仔细细擦拭。路从辜把自己打理好,扯过半湿的毛巾,恶作剧似的在应泊头上一通乱揉。
  “头儿,这是我的脑袋,不是面团。”应泊虽然抗议,但还是乖乖把头歪向他。
  路从辜低低地笑了,放松了力气,用手帮忙分好刘海,视线却从应泊两眼间下滑,最后落在微张的唇上。应泊把着他的手腕,含笑道:
  “盯着我做什么?”
  “你不也在盯着我吗?”路从辜反问。
  暖风不仅没能烘干潮气,反而将空气搅得越发黏腻。空白持续了半晌,彼此的鼻息越缠越紧,应泊托住路从辜的后脑,看他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片颤动的阴影。
  “你在发抖。”应泊说,“可以靠我近一点。”
  吻落得比窗外的雨丝还轻,温柔而又恣肆,双方都毫无抵抗便缴械投降。起初只是唇瓣相贴,辗转间却扫地俱尽地将彼此的理智收割殆尽,厮磨的力道像是幼兽试探着撕咬。应泊大起胆子加深这个吻,唇舌寸寸深入地缠上,步步为营的攻占藏着温柔谨慎的试探,路从辜的呼吸骤然乱了。
  “别走神……”应泊一手手指插进路从辜后脑潮湿的发间,完全把他困在身前狭小的空间里,“闭眼。”
  唇齿交缠的水声混着窗外渐密的雨,路从辜后腰被应泊垫住,也小心地把掌心贴上应泊的脊背,隔着湿透的衬衫一节节地摩挲凸起的脊椎骨,像是护着一件珍视的易碎品,又像在确认归属似的。
  应泊闷哼一声,呼吸加重,忽然退开半寸,鼻尖蹭着路从辜的脸颊。路从辜膝盖发软,却仍扯住他的领带,将人拽回来,主动咬了上去,吻得毫无章法。
  末了,应泊才留恋不舍地撤去,又留下一个收结的轻啄。
  “有一句话,一直忘了说。”
  他笑得烂漫,依稀是彼时的少年模样:
  “我回来了。”
  *
  雨稍稍停了,路从辜揉着头发走出来,系好睡袍带子,骤然离开温暖的浴室,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时间不早了,夜宵只能勉强对付一口,餐桌上是已经煮好的挂面,里面加了几个三鲜馅饺子,应泊躲在自己的书房里,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什么。
  他刚用筷子尖挑破溏心蛋的蛋黄,应泊的拖鞋声从身后传过来,随后一张对折的便签纸擦着他耳畔飞过,精准地掉进他碗里,马上被面汤浸得皱缩起来。
  “哎呀。”应泊懊恼地拍着额头,“不好意思,再来一次。”
  路从辜挑起那张浸透的纸片,努力识别着上面的字迹,那是一串数字,他推测问:“……银行卡密码?”
  “是密码,不过是加密文档的密码。”应泊坐到他对面,看了眼手机日期,“我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写在了文档里,设置了密码,大概四个月后会自动发送邮件给你。但不排除计划有变的可能,那我会亲自告诉你。”
  实话实说,路从辜方才倒并没有把应泊的话当真,就算应泊又一次蒙混过关,路从辜也拿他没办法。但应泊突然主动起来,这就有些反常了。路从辜放下筷子,试图从应泊的表情中找出些许端倪。
  “多大的文档?”
  “不大,不到1m,后面也许还会有补充。”应泊神色如常,“密码输错三次会自动销毁。”
  “为什么一定要是四个月?”路从辜隐隐觉得不安。
  “为什么?”应泊自己也茫然地皱眉,“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有什么事情是一定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说的?既然愿意承认,为什么不现在亲口说呢?路从辜暗暗记下来那串密码,把便签纸扔进桌下的垃圾桶里,打探问:
  “不会是遗嘱吧?”
  第66章 温存
  “随你怎么想, 信不信也随你。”应泊不置可否,走过来端起碗,“这碗脏了,我再给你盛一碗。”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进了厨房, 打开燃气灶加热锅里的面条, 把碗里的面倒掉, 又仔仔细细把碗刷了一遍。路从辜手肘支在餐桌上, 转过脸看他的侧影,忽然觉得这个人让自己又爱又怕。
  爱没有原因, 爱就是爱,没有人能说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什么爱上另一个人, 但只是斜斜地瞥一眼都能感受到心脏的悸动;怕是因为这个人的影子变得越来越模糊, 自己有些看不透他了。
  到底是他变了, 还是自己其实从来都没看透过他呢?
  应泊依然哼着他的歌, 在灶台前忙活, 偶尔偏过头来与路从辜对视,笑一笑又转回去。洗完还没来得及吹的头发倒伏着, 削弱了整个人平日里那种意气风发的锋锐感,衬得面部线条和神情温柔而乖巧。路从辜的父亲路项禹第一眼见到应泊, 便夸赞这个孩子“长得就一脸正气”, 以后是个搞司法的好料子, 应泊听了也只是笑, 说自己还是更想做个教书育人的老师。
  或许当时谁也没想到无心之言能一语成谶,算是一种命运弄人吗?
  讯问犯罪嫌疑人的样子见多了,路从辜还从来没见过他开庭的样子,大学时围观过法学院的模拟法庭,双方针锋相对你来我往, 只是言辞上的交锋就足够让在场所有人为之屏息。
  不过,一想到模拟法庭,路从辜很难不联想到先前在陈嘉朗办公室看到的那张合照。那时的应泊身形比现在单薄,不大合身的西装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唇边含着若有似无的笑,眼底却同现在一般波澜不惊,仿佛周边的一切赞美、爱慕都与他无关似的。
  一直到回房,路从辜都默然不开口,斜倚在床头软包上,定定地看应泊低头帮自己换药。应泊指尖轻扫他膝盖上新长出的粉色的皮肉,突兀地问:
  “想什么呢?”
  路从辜垂下眼睛,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我还是想问……那天晚上,你们都做了什么?”
  应泊涂药的动作缓了缓,眼底暖融融的笑意也不着痕迹地冷却。路从辜心里一紧,又紧跟了一句:
  “别骗我,我亲眼看见你上楼,一个小时后才下来。”
  “查逃犯呢?”应泊无可奈何地侧脸看过来。
  “查离家出走的小朋友。”路从辜坐直身子,凑他近些,把头埋在他肩窝,声音闷闷的。
  应泊失笑,继续手上的活计:“你只比我大半岁。”
  “那也是大。”
  应泊打开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号码,打开免提,把手机递给路从辜:“你自己问他。”
  备注是陈嘉朗,路从辜一惊,忙挂断电话:“你疯了?”
  “怎么?不好奇了?”应泊没有半分心虚,反而被那副慌乱的样子逗笑了,坦诚道,“那天晚上,他喝得烂醉,吻了我,被我推开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
  他迎着路从辜审视的目光看回去,拉起一只手搁在领口:“还是不信?自己找找线索?”
  “……没必要。”路从辜有意放慢解开扣子的动作,仿佛是报复似的。应泊一手与他十指相扣,另一手顺着腰线下滑,扯开他的睡袍系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