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卢安棠插了一句:“我兼职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本尊,只是有时会听说老板要来,经理会让所有姑娘做好准备。”
  “事态紧急, 我打算今晚就去招待所门口蹲守,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端倪。”
  路从辜转向应泊,眉头稍微舒展些:
  “你回家吧,早点睡,不用等我,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我跟你去。你今天不是没带钥匙么?”应泊已经披上了外套。
  “你给我开门……”路从辜说到一半自行打住,“哦,不行,等我回去已经很晚了。”
  言及此处,两个人忽然意识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聊这些多少不太合适,毕竟谁都不知道他们已经搬到了一起。可疑的沉默中,应泊转了转眼睛,迟疑道:
  “那……我给你留门?”
  墙角的饮水机突然发出咕噜一声,肖恩刚啜了一口奶茶,被呛得满脸通红:“不是,他俩在说什么?”
  “老头子家家的不要打听。”卢安棠一脸高深莫测的笑。路从辜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深夜,便道:
  “你明天不是还要写审查报告吗?”
  “蔚然也可以写。”应泊抱臂挑眉,“我是专案组成员,跟着出外勤,很合理吧?”
  卢安棠凑到肖恩耳边:“我押路队服软,每次都是路队服软。”
  “你这孩子——”肖恩伸手要拧她的耳朵,“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招待所位于望海老城商业区的一条小巷子里,霓虹灯管在积水的路上映出暧昧的光晕,夜幕下像条溃烂的伤疤。监控车停在巷口,打开一半车窗,混杂着炒河粉香气和下水道酸腐味的夜风灌入车厢。
  五十米开外,“兴峰招待所”的灯牌少了“山”字旁,在潮湿满是油污的地上投下残缺的血红大字,像是一片凝固的血迹。
  “吃糖炒栗子吗?”应泊钻进车里,一呼一吸还带着春寒的白气,一袋糖炒栗子被他捂在怀里,打开袋子的一刻,焦香瞬间盖过了车内的汽油味,“你晚上没吃饭,垫一垫,不然会胃疼。”
  路从辜没接话,用袖子擦着起雾的车窗。应泊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无奈笑笑,剥开一颗栗子送到他嘴边:
  “这下总愿意吃了吧?”
  拗不过他,路从辜直接就着他的手含住一颗,边嚼边念叨:“怎么会没有人出入呢?”
  “再等等,也许是还没到时间。”应泊把栗子壳塞进空奶茶杯里,“这还是我第一次玩盯梢呢。”
  “我也是第一次扫黄。”路从辜自己捏开一颗栗子,“以前在派出所都没干过。”
  应泊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回忆:“我在平舒区住的那套房,对门就是个卖/淫窝点,每天晚上不到十分钟就会进出一次,大概持续两三个小时。我家隔音太差,半夜读文献的时候经常被打断思路,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就报警了。结果你猜警察做了什么?”
  他成功挑起了路从辜的好奇心:“做了什么?”
  应泊叹了口气:“他撕掉了楼道里的小广告,然后建议我给防盗门换个密封条,这样就不吵了。”
  “……也不失为一个方法。”路从辜闻言顿觉哭笑不得,又问,“后来呢?你督促他们立案了?”
  “没有。还没来得及提上日程,对门就被嫖/娼者的原配打伤搬走了。那时我才发现,原来那个女人已经将近六十岁了。”
  说到这里,应泊收敛了笑意,面上流露出些许沉重来:“我也不知道,如果警察当时真的把这个窝点端掉,算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可能她也不会选择靠这个讨生活。我还见过和她差不多大的老鸨,提审时不见棺材不落泪,咬死了是手下姑娘的错,自己没打算介绍卖/淫,知道量刑后才会低头,跪在地上求你手下留情。”
  “要是说二三十岁的姑娘自愿,也许我还能稍微相信。”应泊嗤笑着摇摇头,“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说人家是自愿卖/淫,实在有点肆无忌惮了。而且他们一分钱都不会留给姑娘们,全部都会收走,连治病的钱都不给。”
  “未成年人?”路从辜有些骇然,“判了多少年?”
  “十一年,比我的量刑建议稍低一点。本来打算抗诉的,结果领导说算了,也就作罢了。”应泊脱口而出。他犹豫了一下,又问,“你说,那个任倩……”
  “已经通知各分局注意相关报案了,按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失踪了,家里一定着急,大概率会来报案的。”
  应泊微微颔首,两眼紧紧盯着监控车窗外:“注意到那辆桑塔纳了吗?我们刚来没多久,它就停在我们旁边了,一直没有动。”
  这条巷子歪七扭八地停了不下十几辆车,桑塔纳偏偏要紧贴着他们,很难不让人生疑。路从辜将车窗降下两指宽,隔着一层玻璃,那辆车里的人似乎也在盯着他们。
  “监控一组,监控一组,门口疑似有活动迹象,有人出来了。”肖恩紧急传呼,“我们这边看不清,你们那边应该是最合适的观察点位。”
  二人迅速看向招待所门口,的确有一个穿貂皮大衣的女人在门口转悠,像是在等待什么人。不巧的是,那辆黑色桑塔纳越过他们的监控车,刚好停在了斜前方,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应泊不耐地“啧”了一声,打开车门,对着前面高声道:
  “哎,前面的哥们儿,车麻烦往旁边挪挪。”
  “砰!”
  桑塔纳车门突然摔响,三个醉汉抡着酒瓶逼近。为首的胖子踹了脚监控车轮胎:“又不是你家地盘,我停这儿怎么了?”
  对方的蛮横态度让二人都为之一愣。路从辜牵住应泊的手,要他坐回车里。胖子口中咒骂着污言秽语,一手敲打车窗,从车窗缝隙中不住地向内探头。
  “看什么?”
  “看看怎么了?”也许是词汇储备过于贫瘠,胖子只会反问。另外两个人绕着监控车走了一圈,同样是打量的神色。其中一个花臂发觉应泊的目光,扬起酒瓶晃了晃,而后猛地一下砸在引擎盖上。
  是在确认他们是不是警察么?
  心中疑窦顿起,应泊按住路从辜已经绷紧的小臂,出手抬起了车窗,将污言秽语都挡在车外。
  见二人不为所动,三人又闹了一会儿,才骂骂咧咧地回到自己车上。待目光重新回到招待所门口时,二人顿时如遭雷击——那个形迹可疑的女人已经不见了,招待所重归寂静。
  中计了。
  黑色桑塔纳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道黑色的尾气。应泊不免挫败地扶着额头,又抓住了路从辜马上要捶到方向盘上的拳头。
  路从辜深呼吸几次,才终于压下火气,传呼其他人:
  “撤,被发现了。”
  *
  一连好几天,应泊都是两眼青黑地去上班的。前一天晚上他和路从辜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他俩一起走进浴室,一个人放热水,一个人脱衣服,谁也没发觉有哪里不对。
  等到镜子映出两副不着一缕的躯体,白花花的□□刺激着已经懈怠的神经,他们才回过味来——好像不可以一起洗澡。
  两人在水汽蒸腾中对视三秒,应泊率先退后,状似无意地重新给自己系好了浴巾,转身要向外跑,却被路从辜抓住浴巾又拉了回去。
  “你这里……”
  一只手抚上应泊锁骨处的圆形疤痕,轻柔地摩挲:“被烟头烫的?”
  应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是还停留在方才的尴尬中,又或许是残存在记忆中的应激反应作祟,他下意识把路从辜推了出去,紧紧搂着被扯松的浴巾,狼狈地一溜烟跑了出去。
  “有什么好害羞的呢?”走出浴室,应泊暗暗想,“高中军训大澡堂又不是没见过……”
  单位的老电脑随时可能出问题,徐蔚然不得不来借用他的电脑。应泊顶着两只满是红血丝的眼,哈欠连天,根本听不进她的问题。
  “鹅,那个抢劫的案子,补侦提纲我不太会写。”
  “你就写,建议对嫌疑人1加大审讯力度,建议对嫌疑人2加大审讯力度,以此类推……”应泊脑袋一点一点的,努力撑着眼皮。
  徐蔚然斜睨他一眼:“……我不想被公安戳脊梁骨骂。”
  座机铃声响起,徐蔚然替他接了电话,片刻后又递给他:
  “找你的。”
  电话那边先是一个哈欠,路从辜带着困意缓缓道:“任倩有消息了。”
  他起身拎起外套就要往外走。徐蔚然见状,慌忙小跑跟在他后面:
  “又要去哪儿啊?带我一个吧,我不想写审查报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