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方彗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一般情况下,首先提出的推测都是错的。”
  “嘿——你会不会说话啊?”肖恩气不打一处来,“我不也说了是随便说说,当然要保守推理。”
  前排的路从辜没有发表意见,也没有参与到两人针锋相对的论战中,仿佛跟他们所处的是两个世界。为了将风险限制在可控范围内,很多信息路从辜并没有透露给支队里的其他人,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有些事情,即便应泊咬死了不说,他也能猜到大概。
  警车摇摇晃晃,趟过坑洼不平的老街,停在这座不起眼的汽修厂前。铁质卷帘门半掩着,门面锈迹斑斑,轻轻一推,吱嘎声刺得三人一同皱起眉头。
  “有人吗?老板在吗?”肖恩上前拍打着卷帘门。
  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后,一个跛脚的中年男人拉开了卷帘门,将三人迎了进去。一股混合着机油与汽油的呛鼻气味占据了鼻腔,路从辜不由得放缓了呼吸的频率。光线从卷帘门底斜斜地照进来,映照出满地油污和散落的工具,四周是各式各样的老旧汽车残骸,大多半拆半装,零件散落一地,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望海公安刑侦支队,先前已经联系过您了。”路从辜亮明工作证件,“您提到的那辆车在哪儿?”
  “就在那儿,听说警察要来看,我就没动过它。”老板指向不远处,那辆尾号866的suv果然停在那里。路从辜简单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车辆有什么问题,便问:
  “送来的时候说是哪里出了问题?”
  老板似乎记得很清楚:“说是要换机油和机滤,送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我跟那个人说几分钟就能换完,他偏要把车留在我这里,等有时间再来取。这不,一直都没来。”
  路从辜思忖片刻,又问:“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吗?”
  “这我倒是记不清了,每天见的人太多,很难对上号。”
  零星的对话已经给了路从辜思路。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回身拍拍肖恩的肩膀:
  “钱文焘……凶多吉少了。”
  第25章 第 25 章
  “理由呢?”肖恩怔了一下,挑了挑眉,“我对对答案。”
  “还记得应泊说过的,平舒区西城比东城更繁华吗?”路从辜调出手机地图,“这里是东城的边缘,附近就是城中村,距离钱文焘的公司大约八公里。代入一下任何一个他身边的人,包括钱文焘本人——”
  他停了一刻,随意地一指桌面地上锈蚀的零件,以及空气里飘扬的大片尘埃,才继续说:“你会把价值百八十万的车送到这里来换机油和机滤吗?”
  思索了一会儿,他又提出新的问题:“假设三十号凌晨开车去加油站买油的是孔大庆本人,而此后这辆车一直在他的控制之下,他有没有必要在失联十天后再偷偷把车送来呢?”
  方彗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结合钱文焘的失踪时间,这几天里,车很有可能一直在他社交圈子之外的人手上。”
  路从辜微微颔首,而后转向老板,问道:“老板,如果我没猜错,机油和机滤也没有更换的必要吧?”
  “对,整辆车都是好的,但是那个人非要换,我也没办法——可以现场拆给你们看看。”老板说着就要动手。肖恩忙叫住他,用眼神示意他站远些:“诶,别别别,待会儿痕检来了我们可不好交代。”
  确认了自己的猜想,路从辜又找到了新的细节:“所以……为什么是换机油和机滤,而不是修理其他地方?”
  “因为最便宜。”他自己给出了答案,目光在肖恩和方彗之间逡巡,“急着把车转手,汽修厂当然是个能掩人耳目的地方,花点小钱就能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
  轮胎摩擦路面的轻微声响逐渐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门外。痕检民警拎着箱子从卷帘门下钻进来,把几人屏退至身后:
  “来了来了,都别靠近啊,谁过来就削谁。”
  “那年十八,勘查现场,站着如喽啰。”肖恩唱了起来,又凑到方彗身边小声议论说:
  “我上次过去凑热闹了。”
  “然后呢?”
  “然后被温队踹了两脚,屁股疼了三天。”
  即便是路从辜,也轻易不敢在痕检围好现场后靠近,不过温鸿白倒不会对他拳脚相向。民警们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避免任何可能的二次污染。一人负责拍照记录,另一人则手持紫外线灯,在车内缓缓移动,搜寻那些肉眼难以察觉的血迹和指纹。
  另一部分民警对车辆外部展开勘查,仔细检查车身的划痕、撞击痕迹,甚至是微小的纤维或异物。两个痕检员过于投入,脑袋“咚”地一声撞在了一起,痛得龇牙咧嘴,指着对方互骂:
  “长没长眼啊你!”
  不过半晌,温鸿白探入车内的身形忽而一震,而后转过头,向着路从辜招招手:
  “路队。”
  听到温鸿白呼唤自己,路从辜忙三两步上前,戴上手套,学着她的样子,俯身钻进车内,只见一大团沾着血迹衣物被塞进车副驾驶的座位底下。温鸿白将衣物抖开,发现是一件棉制上衣和一条涤纶裤子。
  上衣洗得发白,覆盖着一大片斑驳的氧化血迹,裤子做工也相当劣质,还满是磨损的痕迹,有些地方布料甚至开始变薄,隐约可见内部被钩出的丝线,看得出穿了相当长的时间。
  尤其引起两人注目的是两条裤管的下半截,磨损得最为严重,自末端至膝盖处布满了细密而杂乱的毛球,竟像是两块粗粝的磨砂纸。
  “这个裤腿……”他喃喃道,抬眼对上温鸿白同样意味深长的目光,心中有了决断,提高音量吩咐在场所有人:
  “带回去检验。其余人留下继续勘查,方彗,你跟我回去。”
  *
  应泊在政治部临时安排的会议室里坐了一下午,看合唱队从全员几百人里特意挑选出的年轻干警们嬉笑着完成妆造,心里不由得暗忖,原来早就被工作腌入味的自己也能跟活蹦乱跳的新人站在一起,看来也还没有麻木到行尸走肉的地步。
  至少还算得上有几分精气神和姿色。
  一个姑娘接连帮几个同事化了全妆,拍拍自己身前的椅子:“应科,过来抹个小红嘴唇,好看。”
  “我不。”应泊马上摆手拒绝。上次他被一群男男女女狠狠按在办公桌上,拿着一管大红色口红狠狠地涂了一嘴,连侯万征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笑着寒碜他:
  “嘿,这小鬊鸟还涂口红,看见没?”
  “哥,涂一个吧,真好看,没骗你。”一个小伙子刚蒙受完这份恩惠,撅着嘴美滋滋地过来拉他,“我这长得黢黑的都涂了,你长得白,肯定比我好看。我对象说镜头吃妆,到时候拍出来就不明显了。”
  其他人也紧跟着附和:“就是啊,咱一辈子能上几次电视?”
  事实证明,有些事从一开始就不能让步,譬如应泊若是咬死了不愿意,他们大概也就作罢了。可惜应泊不愿意扫了大家的兴致,于是他不仅收获了一张鲜艳欲滴的嘴,还被强按着上了一层腮红,要不是他极力挣扎,可能还要被描一遍眼睫毛。
  应泊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语塞:“唉,你们真是……唉……”
  他提前跟政治部打听过,可不可以给“家属”留两个座位。对方一听其中一个是张继川,不等他把话说完,便爽快地应承下来:
  “哎,都自己人,你直接领进来就行。”
  可他也不确定另一个会不会来,怕打扰人家工作,他犹豫了许久,到底也不好意思主动问。顶着一张大花脸,应泊挤进报告厅的观众席,偌大的空间内,只有零星几人散落各处,张继川已经坐在了那里。
  他显摆也似地转了一圈,效仿张继川的口音,冲张继川扬了扬下巴:
  “诶,阿哥腔势浓伐?”
  张继川知道他是故意犯贱,白了他一眼:“洋泾浜。”
  “哼……臭老坦儿。”应泊嘴上分毫不让。
  “我半年前没走的话,现在指定是合唱队里最出挑的。”张继川颇为遗憾地摇摇头,“可惜啊,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我只好把这个名头让给你了。”
  应泊低笑一声:“一般吧,算不上出挑。要是知道能靠这张脸吃饭,我还考什么公务员,写什么审查报告,不早去水上公园门口直播扭大胯了吗?”
  “我看行。”张继川也乐了,“那我天天给你打赏,做你的榜一大哥,把你送上头部主播,不图别的,就是想看你给别人添堵。”
  “哟,泊哥!我来啦!”